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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瓦倫丁,”克里斯欽看著盪鞦韆的女人,聲音有些發緊,“空中花園裡,本來就有鞦韆嗎?”
“沒有。”瓦倫丁肯定的回答,他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自信,順著大樹進入船艙時,他曾仔細觀察過這個巨大的花園,別說鞦韆這麼醒目的目標,就連花園裡種了幾棵樹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就好,”瘟疫醫生點點頭,“我也記得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瓦倫丁在面具眼楮部位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裡是遮擋不住的凝重,黑色的魔法陣露出了淺淺的紋路,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與往常無異了。
他們已經踏入了蛛後的領域,只有沉著冷靜才能將贏面最大化。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再向前呢?”
看到二人沒有繼續動作,盪鞦韆的女子輕笑出聲,她的聲音輕柔,魅惑中透出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我喜歡年輕的客人,特別是英俊的男孩子,再過來一些吧。”
依言向前走了幾步,瓦倫丁垂下了眼帘,他總感覺女人的聲音在哪裡聽過,卻沒有絲毫的印象,這讓他的內心不可抑制的滋生了幾分焦躁。
“日安。”
克里斯欽率先打破對疑似“蛛後”的女人打了個招呼,只是與他往日對女性的彬彬有禮相比,這一次就顯得格外簡單粗暴了。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就別繞圈子浪費時間了,想必您就是……蛛後吧?”
“哈哈,真是個急性子呢,”女人停下了盪鞦韆的動作,“催促可不是紳士的做派呀。”
“……大概因為您跟我想像中的形象大相逕庭吧。”克里斯欽嗓音乾澀。
大相逕庭?
瓦倫丁略帶詫異的瞥了摯友一眼,在傳說里和雕像里,蛛後一直是以美麗女子的形象出現,與眼前的樣子正吻合,既然如此,克里斯欽又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哦?”
女子的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帶著一個個小勾子,讓人忍不住心裡發癢,她從鞦韆上站了起來,隨著微微揚起的裙擺,整個人轉了過來,露出了隱藏的真容。
“那在你的想像中,我是什麼模樣的呢?”
“!”
在看到蛛後面容的那一刻,瓦倫丁就像是活活被人沖臉上打了一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詫向後踉蹌了一步。
五官的形狀比例完美無缺,臉部輪廓秀美而精緻,平心而論,蛛後是一名當之無愧的美人,但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這張臉……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的緊鎖了一下。
那是一張曾經無數次在他夢魘里登場的臉,他清楚的記得對方盤起的銀灰色長髮和那雙冷酷的冰藍色眼楮,還有那張淡色的薄唇吐露出的話語,決定了他幼年時的命運。
“你是我對命運的詛咒。”記憶里的女人如是說道。
然後她最終死在詛咒的手裡,在臨終前,女子引以為傲的美貌已經被病魔所奪走,唯有那雙與他相同的眼楮,從未有絲毫的改變。
冷酷、堅定,又帶著揮之不去的諷刺。
瑪麗女王,他那位心如蛇蠍的母親,此刻正站在他眼前,保持著最盛年的風華,而不是那具被他親手埋進墳墓里的醜陋屍骸。
但瓦倫丁很清楚,瑪麗女王已經死了,她不能也不會再次出現在這個世上。
而眼前的女人就像是從他記憶里摳出的拓印,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有出入,臉上的表情也是帶著些微的輕蔑,配上那張冷艷的面孔,混合成了美人獨有的傲慢。
事實上,真實的女王從未露出過如此生動的表情,她將一切情緒掩藏在名為“完美”的面具後面,哪怕在臨死前,也用微笑演示著深沉的心思。
這是瓦倫丁幼年時臆想出的瑪麗女王,是獨屬於他的噩夢母親。
憑藉著發現的細節,他迅速穩定了自己的心神,而一旁的克里斯欽就遠遠沒有這麼幸運了。
“……老、老師。”帶著面具的青年含糊不清的叫道,每一字都被咬緊的後槽牙擠到破碎。
能夠被克里斯欽稱呼為老師的只有一個人,就是身為錫安會長老團成員,如今變成了一隻大蜘蛛的萊因哈特。
在瓦倫丁的記憶里,萊因哈特是個分外斯文的人,帶著金框的眼鏡,一舉一動都帶著古典的優雅,光看他的外表,幾乎難以想像如此文質彬彬的醫生骨子裡會深埋著瘋狂,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萊因哈特是一名男人的不爭事實。
怪不得克里斯欽方才會那麼輕慢,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正在盪鞦韆的男人。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兩個人看到的樣貌卻截然不同,而對於蛛後,他們可能連邊都沒有摸到。
“啊,原來如此,你是萊茵哈特的弟子,”女子嬌笑道,歪頭又看向沉默的瓦倫丁,這個動作由瑪麗女王的模樣做來倒有些滑稽,“那麼你呢,你又通過我看到了誰?”
“一個死人。”
“哦?”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話說的可謂是相當不客氣了,擁有瑪麗女王外表的女子一怔,隨後爆發了一陣大笑。
瓦倫丁問的當然不是“你是蛛後嗎?”這樣淺顯的問題,在這艘失控的郵輪里,偏偏出現了一名神秘莫測的女子,她的身份從一開始就呼之欲出,他想要的是更加接近本質的答案。
就像辛西婭是暗精靈、安迪出身凱姆特貴族、伊恩來自蠻族一樣,“蛛後”又是什麼呢?
“神。”
女子收起了笑容,白玉般的臉被樹影打上了斑駁的印記。
“吾是神明。”
屬於女性的聲線被拉高到了極致,聽起來擲地有聲,話音剛落,漂亮的花園就像是一張脆弱的畫布,被一雙利爪撕了個粉碎,露出了漆黑的內里,當泛著暖色的光影消失,真實方才露出了冰山一角。
蓬勃的植物發黑枯萎、石制的桌椅翻到在地,足有三層的平台被密密麻麻的蛛網所覆蓋,維持著光亮的魔法燈早已被打破,唯有點點星光從頭頂開的大洞灑落進來,映照出某些蠢蠢欲動的輪廓。
“巴比倫國王為我建造了這座漂亮的花園,但一成不變總是讓人感到無趣,不是嗎?”
蛛後站在斷壁殘垣上,纖細的腳邊躺著一個正在不斷抽搐的人,後者一半的臉已經變成了昆蟲的模樣,他的身體不正常的對摺,身軀在不斷龐大,像一個被吹鼓的皮球,皮膚被撐得幾乎透明,裡面隱隱有黑色透出,隨著“嘶啦”一聲,包裹著軀體的肌膚裂開了幾道口子,幾根毛茸茸的節肢破體而出,暗黃色的粘液順著傷口湧出來,沾濕了地面。
連人都算不上的怪物發出了無聲的哀嚎,他張大的口器使面部更加猙獰,聲帶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只能維持著昂口吶喊的姿勢。
“是不是很精彩?”
發現了瓦倫丁二人的目光牢牢的粘在蛛化人的身上,蛛後掩口發出了一聲輕笑,白晰的臉頰也飯上一層薄薄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