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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樂琪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她像是猛地被刺了一刀,因為太突然了,以至於血都來不及往外流、以至於神經都還來不及感覺到痛。
而周磊一看到她就站起來了。
那是個相貌平平的男人。
個子不算很高,有幾乎所有中年男人都會有的啤酒肚,相貌上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皮膚白,除此以外乏善可陳。
不過他的穿著很體面,西裝革履,戴有金絲邊的眼鏡,一副斯文體面的樣子。
可斯文體面的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軌嗎?
會和外遇對象有那麼多不堪入目的對話嗎?
周樂琪冷笑了一下。
周磊朝她走了兩步,表情有點尷尬,但又似乎努力想親近她,叫了她一聲:「琪琪……」
他沒能再說下去,因為他剛叫完這一聲,周樂琪就不由自主露出了厭憎的表情。
渾身上下都在抗拒、都在噁心。
周磊更尷尬了,而周樂琪根本不再看他。她把書包放下,然後就走到余清身邊,說:「媽,咱們吃飯吧。」
說完,當著他們的面把多出來的那副筷子收了起來,把多出來的那碗飯倒進了垃圾桶。
余清的眼眶已經紅了,拉著女兒的手也叫:「琪琪……」
又來了。
又來了。
周樂琪的心裡湧起一陣強烈的無力和憤怒。
她的媽媽又開始心軟了。
她在這一段婚姻中受了那麼多的傷害、被那個男人用各種方式背叛過無數次,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下定決心要徹底和他一刀兩斷,可是鬧到最後卻每次都會心軟。
她根本不應該讓周磊再踏進這個家門,更不該給他做飯、容許他留在這裡,更更不該讓她能和這個自己名義上的「爸爸」溝通!
周樂琪已經厭倦了這些周而復始,她也不像自己的媽媽一樣心軟,她可能更像周磊吧,跟他一樣狠心——他既然能那麼徹底地拋妻棄子,那她為什麼就不能同樣徹底地不要這個爸爸呢?
她根本不動容,臉上連個表情都沒有,對余清的哀求置若罔聞,背對著周磊說:「請你離開吧,我們要吃飯了。」
那個男人臉皮很厚,在她的逐客令面前還試圖掙扎,說:「琪琪……爸爸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來看看你和媽媽,看看你們需要什麼……你一直不接爸爸的電話,爸爸想看看你……」
這些話很好笑。
每一個字都好笑。
好笑得周樂琪忍不住回過身看向了他。
「需要什麼?」她反問,「我需要蝴蝶灣那個房子,需要一輛車一個司機每天送我上下學,行嗎?恐怕高翔不會允許吧。」
周磊啞然。
周樂琪神情輕蔑:「想看我?原來不是天天能看見嗎?可是你每天都不回家,在我生日當天也跑出去和那個女的鬼混,在我看來也不是很想見到我,那現在又為什麼說這些話呢?」
周磊節節敗退。
周樂琪一步不讓,甚至顯得咄咄逼人,她在學校里的那種沉默寡言完全不見了,此時的她是如此善辯。
「你根本不愛我,也不愛這個家,否則不會在我第一次高考的時候出軌,不會讓人家鬧到家裡,」她的眼神和話語都像鋒利的刀子,「最起碼,你不會表面說要改正,結果卻還在我復讀的那一年繼續干那些噁心的事。」
「琪琪,我——」周磊試圖辯解。
而周樂琪根本不聽。
她忽然快步走到大門口,一把把破舊的木門和鐵柵欄門都打開,大聲說:「請你離開,以後再也不要來。」
余清已經開始哭了。
嗚咽的哭聲綿延不絕,就像之前兩年周樂琪無數次聽到的那樣。
她巋然不動,決不妥協。
場面凝滯了一會兒。
周磊似乎發出了一聲嘆息,隨後終於妥協了,腳步沉重地向門口走來,經過周樂琪的時候她別開了臉,連一眼都不想多看這個人。
他在走之前似乎還想張嘴對她說什麼話,她也沒有聽,「碰」的一聲,用力關上了門。
那天余清一直在哭。
周樂琪心裡其實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那個男人有什麼好?有什麼地方值得她的眼淚?可是余清就是要一次一次為他哭,甚至原先那兩年還始終堅持著不肯跟他離婚,如果後來不是周磊先下定了決心,他們也在還會維持著這段可悲可笑的婚姻。
周樂琪生氣,可是她又同情自己的媽媽。
她是一個沒有工作的女人,在被周磊背叛之前她始終在家裡過著富足的生活。
不工作幾乎可以等同於不社交,那時候余清除了家裡的保姆幾乎不和其他人交往,現在她和周磊離婚了,家裡連也保姆也沒有,只要周樂琪去上學,余清就要開始獨處,從早上一直等到周樂琪回家。
孤獨是讓人潰不成軍的東西,她一定很痛苦吧,可又沒有辦法突破這個瓶頸——她已經四十多歲了,幾十年沒有工作的人,現在該去哪裡找工作?體面的工作不會要她,而不體面的工作她又沒辦法接受,上下都沒有著落。
只能繼續待在家裡。
她沒有事情做,當然只能一遍一遍回憶過去,哀嘆她苦心經營如今又支離破碎的家庭,而回憶的作用什麼?除了加重痛苦,它根本沒有其他任何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