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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前突然出現了幻覺,仿佛這道大門之內將出現一具屍體,她的媽媽會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身邊撒滿了白色的藥片。
那個場面太逼真了,讓她握著鑰匙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前也忽然天旋地轉,於是鑰匙對不準鎖孔了,她努力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它插進去。
可這時忽然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她,並握住了她顫抖的手。
是他。
和她一樣被雨澆透、和她一樣狼狽不堪,可是又比她溫暖、比她安定的他。
他握著她的手,幫她把鑰匙對準鎖孔,溫熱的手心包裹著她,帶動她讓鑰匙旋轉,鎖於是被打開了,「啪嗒」一聲,門開了。
他們誰都沒有動,他依然從她身後抱著她,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了她,仿佛給了她另一個小小的空間,與那個殘酷冷漠的大世界相互隔絕。
「你不喜歡我也行……」
他的氣息是滾燙的,聲音也一樣,在這個黑暗狹小的樓道里顯得尤其清晰,落在她耳中飄渺又紮實,有著難以言說的分量感,亦夾雜一點悠長的嘆息。
「……但你能不能試試多喜歡一下你自己?」
那是太過溫柔的一個問題了,儘管當時他說出它的語氣其實是有些硬的。
這個問題是如此地貼近她,好像突然把她給自己包裝的所有外殼都敲碎了,他看見了她深深埋在泥土裡的那個最真實的自己。軟弱、偽飾、還有些病態和扭曲,他看穿了一切有關於她的真相,可是卻似乎沒有厭憎和逃離的打算,反而還在勸她愛上那個真實的自己。
他在救她。
那晚他在她家過了一夜。
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計劃,甚至在剛才他追上樓來找她的時候他都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可是當門打開、她要獨自一個人走進去的時候他卻下意識地跟在了她身後,冒昧地進入了她的空間。
他毫無準備,而她沒有拒絕。
一切都在無聲無息間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進屋以後她沒有開燈,徑直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明明渾身都濕透了,可是卻沒有要洗澡的意思,把被子一拉開就直接躺了進去,好像這就要睡了,也不管他的是去是留。
他勸她起來去洗個熱水澡,她根本不予理會,連一點聲音都吝嗇於發出,他於是只好轉而計劃去給她找一條毛巾,起碼把頭髮擦乾再睡。
這個房子他只來過一次,還是余清自丨殺的時候,他當時的注意力都放在救人上了,根本沒有仔細留意過房屋的構造,因此完全不知道放毛巾的洗手間在哪裡。
他想開燈,這個意圖被她察覺了,她依然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但總算說了一句話。
她說:「別開燈。」
別開燈。
為什麼?
因為此時的她已經脆弱到無法面對光亮了嗎?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當然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到床上被子微微的隆起,可這已經足夠讓他想像此時她破碎蒼白的樣子了。
他於是嘆了口氣,回答:「好。」
他開始抹黑尋找了,途中難免磕磕碰碰,後來總算還是找到了毛巾,並在過程中意外找到了家庭自用醫藥箱。他把它們拿進她的房間,在她床邊坐下,說:「先起來一下,收拾好再睡。」
她還是不理會。
他皺了皺眉,又補了一句:「我數到五,還不起來我就要拉你了。」
語氣果斷,不容反駁。
說完他真的開始計數了,數到五的時候她沒動作,他就真的強硬地把她從被子裡拉了起來。
她應該很不高興,在黑暗中發出了一些類似掙扎的聲音,他只裝作沒聽見,該做什麼做什麼,先是用毛巾給她擦頭髮,再是給她處理左手肘處的擦傷,等這些弄好以後差不多又是小半個小時,她已經完全清醒了。
可她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願,毋寧說她那時跟任何人都不想溝通,於是在他終於肯放過她的時候就很快再次躺了回去,被子緊緊地裹著,再也不看他了。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冷遇,因此並未有什麼反應,只安安靜靜地在她床邊的地板上坐下。他幫她打理好了一切,可是卻沒有任何興趣打理他自己,他渾身仍然是濕透的,頭髮都還在滴水,把地板也弄濕了。
他們就這樣各自狼狽地在那個狹小而破舊的房間中獨處,儘管那個時候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可是他卻知道她正在被子裡哭。
口袋裡的手機不斷震動,也許是蘇芮妮或者侯峰打來的電話吧,他並未理會,只是隨手把手機抽出來,然後按了關機。
他其實也很累。
可是他得守在她身邊。
起碼今夜,起碼這一分這一秒,她不能是一個人。
他知道她沒有睡,也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儘管如果他問她的話她一定會說自己需要安靜,可那必然是謊話——所有悲傷的人都會對外宣稱自己需要安靜,可是其實他們才是最需要陪伴的人,他們希望有人能穿過那些虛張聲勢的謊言去打擾他們,這樣他們的悲傷才能得到機會安放。
可他那時腦子裡也很亂,太多想法和情緒左右了他,這讓他在一時之間難以組織起漂亮的語言與她溝通,他只能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沒機會修飾和篩選。
「……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