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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讀」。
「壓力」。
「早戀」。
「未來」。
一個比一個沉重的名字接二連三地向周樂琪壓過去。
她幾乎不能做出反應了。
潘老師的聲音不算很大,只是正常音量而已,可是這個辦公室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這樣的聲音已經足夠讓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聽到,甚至出入往來的學生們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周樂琪感覺自己就像個被遊街示眾的小丑。
她的臉燒得火辣辣的,心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瘋狂地跳,血液都好像在倒流。她從沒有覺得那麼羞恥、那麼沒臉,那麼尷尬且無地自容。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一直低著頭摳自己的指甲,因為太用力而把無名指的指甲摳斷了,尖銳的疼痛,還流了血。
老潘看她一直低著頭,渾身都是緊繃的樣子,心裡也是連連嘆氣。
他知道她是個好學生,或許是他帶過的最好的學生,他是真心希望她能繃緊那根弦,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一個好成績,不要辜負了她自己。
他相信她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因此也不打算再繼續為難她,沉默了一會兒以後說:「這次我體諒你的特殊情況,就不追究你和侯梓皓的事情了,老師希望你自己能好好反省,不要再讓我失望——明白了嗎?」
「失望」。
周樂琪看著自己指尖的血弄髒了校服的褲子,一點一點殷開。
像是什麼傷口一樣越來越大。
「……明白了。」
她回答道。
周樂琪回到教室的時候面無表情,只是對侯梓皓說了一句:「出來一下。」
說完也沒等他反應,徑直又走出了教室。
她當時的狀態是壓著的,因此並沒有被班上的其他人察覺出什麼不對勁,可是侯梓皓卻發現了她的異常——她的情緒波動得很厲害。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擔憂多於詫異,立刻就起身跟著她走了出去。
而在他們身後……袁嘉惠的神情也複雜極了。
周樂琪一直走到了教學樓的負一層,這裡停放著很多學生的自行車和教工的私家車,這個時間沒有人在,只有並不很亮的白熾燈在搖搖晃晃。
她在一盞燈下站定。
侯梓皓跟了她一路,心裡一直起起伏伏,她的背影和那天獨自在黑夜裡回家的樣子很像,一樣孤獨又緊繃,同時還帶著那天所沒有的憤怒。
她在生氣,也在難過。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
直到她冷冰冰地質問他時他才恍然大悟。
「侯梓皓,」她連名帶姓地叫他,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車庫泛起回音,「你家住在哪裡?」
那時他的心突然一跳,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他穿幫了。
是誰告訴她的?
老潘?
他為什麼會突然找她說這個?
難道有人舉報他們早戀?
誰?袁嘉惠?
他很快就想了一大串,什麼都想明白了,可偏偏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在此時此刻接周樂琪的這句話。
他沉默了。
周樂琪冷笑了一聲,白熾燈的光在她臉上留下陰影,使得她此時看起來特別冷漠,同時也特別有敵意——就像個刺蝟,把自己的一切都變成武器,拼命地想要保護她自己。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質問他,「因為一模的時候我成績比你好,所以你嫉妒了、想用這種方法坑我?還是你覺得之前體育課上我欺負你女朋友了,所以你要用這種辦法報復我?」
她在用她能想到的一切惡意來揣測他。
侯梓皓原來只是啞口無言,而現在就是徹底無語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些想法,更不明白自己此前的行為怎麼會被這樣誤讀。
他也有點著急了,立刻解釋道:「我沒有嫉妒你,袁嘉惠也不是我女朋友,我沒有任何要傷害你的想法,我……」
然而他還沒說完,周樂琪就已經冷冷地打斷了他。
剛才在辦公室經歷的一切讓她的自尊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折辱,她此時甚至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是憤怒還是委屈,只感覺到一把火在她心裡越燒越旺。
她咄咄逼人:「不是?沒有?好,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騙我!這段時間又為什麼要天天和我一起坐車!」
而回應她的卻只有侯梓皓的沉默。
周樂琪的火氣被他此時的沉默越拱越高,因為她其實早已給他判了刑,認定他就是要害她,不管因為什麼理由,反正就是要對她不利。
這也挺正常的。
她的生活本來就從來都不缺少那些從天而降的橫禍,以及不知出處的惡意。
「怎麼,編不出個像樣的理由了?」她譏誚地看著他,犀利無比,「那我替你編一個,你不是想害我,你是暗戀我——是嗎?」
侯梓皓本來都沒有反應打算由她發泄了,可是一聽這話他忍不了了。
他的脾氣也起來了,並對她的這句詰問不屑一顧。
「我暗戀你?」
侯梓皓眼神輕蔑,反問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車庫層層迴蕩。
「我這還叫暗戀?」
少年的語氣和眼神同等桀驁和鋒利。
「我這是明戀好吧。」
第16章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