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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周樂琪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更加迅速地坍塌。
她完全崩潰了、絕望且無措地大哭起來,從沒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的孤獨,仿佛孤身站在無垠的荒野。
她多希望能有人出現在她身邊,哪怕能有一個人跟她說一句話也好,可是在那個時刻她甚至不知道應該打電話叫誰——給周磊嗎?他已經背叛她們了,而且還是把余清禍害至此的罪魁禍首;給外公外婆嗎?他們已經七十多歲了,怎麼能承受這樣的打擊?而且他們並不住在A市,遠水救不了近火。
……她真的是孤身一人。
絕望在漫溢,可是在某個很突兀的瞬間,她忽然想到了侯梓皓。
那個總是給予她注視和保護的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個時候為什麼會想到他、也沒有時間追究自己想到他的行為是否是合理的,那時她的腦子完全混亂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撥通了他的電話。
他很快就接通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只要她找他,他永遠都會立刻回應,從不會讓她陷入漫長的等待。
「餵?」
他的聲音通過聽筒傳過來,帶著無限的和煦與溫柔,明明只是一個無意義的電子信號,可是卻立刻讓她淚流滿面。
她聽到自己哭著對他說:
侯梓皓……救命。
從小區的窄路跑到她家門口,侯梓皓只用了不到兩分鐘。
門打開的時候他的心臟在狂跳,過分劇烈的運動讓他的氣息有些不穩,而那時她的樣子更把他的心攪成了一團亂麻。
……她在哭。
無助地哭。
她的臉色是煞白的,完全沒有了血色,眼眶通紅、淚水還在不斷地掉落,她看著他的表情是那麼絕望又孤獨,仿佛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
他的手無意識地攥緊,問她:「出什麼事了?」
那時的她已經說不出話,完全泣不成聲而且搖搖欲墜,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則自己扶住了門框,並用手指顫抖著指向裡屋的方向。
他立刻走了進去,看到了昏迷的余清和她手中的安眠藥。
接下來所有的事情就都是侯梓皓做的了。
他當時只有片刻的怔愣,隨後就立刻恢復了理性和行動力。
他問周樂琪是不是已經叫過救護車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又立刻將余清背下了樓,搶出了寶貴的幾分鐘救命時間,後來醫生們告訴周樂琪,如果不是他搶出了這幾分鐘,余清就沒命了。
他陪著周樂琪等來了救護車,將余清送到了醫院,中途所有的手續、流程都是他去辦的,救護車和洗胃的費用也都是他交的。
他很快就把一切辦好了,隨後立刻跑到洗胃室,周樂琪當時就蜷縮在門口的牆角處,一個人坐在地上,小醫院裡的白熾燈把她的影子照得很小,她躲在小小的陰影里,好像畏懼於被任何人看見。
是的,她一點都不想被人看見。
如果她不被看見,那麼就不會有醫生或者護士來找她了,這就意味著她將不會得到任何糟糕的消息,她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以當作余清還好好地活著。
如果這個願望不能實現,那麼她就希望這世界上的一切都立刻馬上凝固在這一刻,這該死的生活不要再繼續,這樣她也就不必再為一樁又一樁突然飛過來的厄運而趕到痛苦,也不必考慮如果余清真的離開她她該怎麼辦這種無聊透頂的問題了。
她感覺到窒息,並頭一次如此強烈地渴望死亡。
讓她死吧。
就讓她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默默死去,就讓最糟糕的事情一股腦都發生吧,這樣她的生活就沒法更爛了,她就可以解脫了。
她反反覆覆地想著,有些神經質,可是她自己意識不到,只感覺自己被鎖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玻璃箱子裡。那些玻璃被擦得好乾淨好乾淨,所以路過她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被困在裡面了,大家都以為世界和平無事發生,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箱子裡已經快要沒有空氣了。
她想呼救,但其實又不想,說不清,最後所做的也僅僅就是等待死亡。
可是這個時候忽然有人看見她了,那個人向她跑過來,隔著厚厚的玻璃叫她的名字,她聽不到他的聲音,可是卻能感受到他的注視,最終被他一把抱進了懷裡。
她被他緊緊地抱著。
那人的懷抱是滾燙的,即便在這個有些冷意的秋夜也依然能讓她感覺到溫度,他好像為她帶來了一點氧氣,雖然並不是很多,可是卻在那一刻給予了她一點點短暫的清明。
「別害怕,」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隱隱像是隔了一層玻璃,有些模糊,可她終歸還是聽到了,並且越來越清楚,「非要怕的話就哭……」
他在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
「……哭完了就不怕了。」
醫生和護士把余清推出洗胃室的時間已接近晚上十點,由於她服用的劑量過大,當時依然還處在昏迷狀態,醫生說可能還需要一兩天才能恢復清醒,並建議他們儘快轉到大醫院做透析,以便讓殘留在血液里的藥物儘快排出去。
周樂琪當時已經是脫力的狀態,幾乎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只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余清,並一直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好像依然擔心她會丟下她獨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