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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媽的晦氣!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學找死!」
「什麼傻逼玩意兒,真是……」
一隻耳朵被緊緊地壓在了陸驍的衣服上,另一隻耳朵被乾燥且溫暖的掌心捂著,將那些污穢不堪的字眼盡數隔絕在外。
心跳聲越發擴大,微冷的木香不斷縈繞在姜鈺的鼻尖,圓溜的貓眼閃著不知所措的微光。
陷入驚訝中的姜鈺似乎並沒有發現,那破口大罵之人的戛然而止。
陸驍的眸色帶著尖銳的寒意,如若面露血光的猛獸,面無表情地盯著不遠處坐在電瓶車上的中年男子。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竟是有這般氣場,光是兩眼就令他心底發怵,脊背滲出陣陣冷汗。
訕訕地收回視線,又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倒霉』,隨即便立刻騎車離去,像是有洪水猛獸追著似的。
落在後腦勺的手漸漸鬆了力道,姜鈺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陸驍漆黑深幽的雙眸。
姜鈺微微啟唇,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見陸驍往後退了一步,在剎那間拉開兩人的距離,是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那個女人和你說了什麼?」少年的語氣極其冰冷,就算稱呼自己的母親,也只是叫做『那個女人』。
姜鈺放輕了呼吸,看著眼前表情漠然的陸驍,拽著包帶的手又一次收緊。
「她讓我轉學。」姜鈺開口,視線緊緊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給了我五十萬。」
「那你呢?」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陸驍便出聲詢問道,「你想走嗎?」
少年微微低頭,臉上的表情看似鎮定,可落在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卻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眼中的神色不斷翻湧,像是無聲的浪潮。
早在那日,鍾慧敏第一次提及姜鈺的名字時,陸驍就猜到會有今天的這一幕。
像是在背後緊追不捨的惡魔,他分明已經拼盡全力地跑了,分明已經費盡心機、精疲力盡了,但她還是沒有放過他。
在女孩的沉默中,少年眼裡的光芒逐漸淡去,狹長的雙眸變得稍許麻木和空洞。
一張精緻的臉泛著微白,在這個雜亂的街道里,依舊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就在陸驍準備轉身離去的瞬間,站在對面的姜鈺卻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陸驍,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
女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驍緊握的拳頭未松,低垂的眼帘斂去了所有的瘋執,「已經猜到了。」
「那你可能猜錯了。」幾乎是陸驍話音剛落的瞬間,姜鈺便立馬回道。
少年渾身一顫,極力克制著想要轉頭詢問她的衝動。
「我沒想走。」姜鈺的語氣極為平靜,像是隨口一提的話,卻又透著濃濃的堅定。
時間仿佛在此時陷入靜止,連帶著周圍屬於生活的市井人煙也開始逐漸褪色淡去。
陸驍緩緩轉頭,對上姜鈺微仰的目光。
下一刻,她聽她再次開口:「陸驍,我沒想走。」
……
昏暗的天色將偌大的別墅襯得越發冰冷。
陸驍回到燈火通明的房子,一如多年來的那般。沉默不語地在玄關處換鞋,視線微微上抬,落於坐在沙發處的那個背影。
女人極為安靜,周圍的空氣略顯壓抑,幾位僕人戰戰兢兢地站在角落,像是生怕不小心撞在槍口上。
「回來了?」鍾慧敏突然開口,是與往常別無二致的語氣。
誰都沒有主動提及在幾十分鐘前所發生的那件事,車後鏡里究竟有沒有倒映出陸驍的背影,這點成了緘口不言的秘密。
餐桌上無人開口,氣氛凝重地有些可怕,仿佛有絲絲縷縷的肅殺之意在空中蔓延,又帶著些許心照不宣的味道。
用完餐的鐘慧敏優雅地拿起紙巾擦嘴,隨即開口打破平靜:「吃完就來禁閉室。」
話音剛落的瞬間,站在角落的芳姐渾身一顫,擔憂的目光猛然落向坐在餐桌旁的小少爺。
然而,陸驍的神色卻未變分毫,宛若什麼都沒發生過那般,就連夾菜的節奏都不曾有一絲波動。
鍾慧敏自是注意到了陸驍的態度,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諷刺的笑,隨即起身離去。
二十分鐘後,禁閉室里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鞭打聲。
這是十多年以來,在這棟別墅里,時常會奏起的樂章。
密閉的房間裡,唯獨頭頂的一盞吊燈在發著微弱的光。
長鞭在半空中划過一陣極其尖銳的風聲,隨即狠狠地打在少年的後背上。
那淡去的淤青再次被抹上濃重的顏色,而陸驍卻是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嘴唇緊抿,挺直的脊背如若大山不可撼動,就連眼中的神色都未掀起半點波瀾。
然而,這樣的陸驍落入鍾慧敏的眼裡,卻讓她感到說不出的氣惱。
手中鞭打的速度不禁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狠,像是要往死里打似的。可儘管如此,十分鐘下來,陸驍硬是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
共同相處了十多年,陸驍自然能察覺到鍾慧敏的惱怒。
他再清楚不過,對於這個女人來說,要的是絕對的掌控,尤其是關於他的任何事情。然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卻與她的預計背道而馳,忤逆了她的傲慢和狂妄,所以才會像現在這般,惱羞成怒。
汗從額角滑落,陸驍盯著冰冷的牆壁,眼中閃爍著灼熱的火光。回想起在小道上,姜鈺拉著他說的那番話,陸驍又看著牆壁上女人那瘋魔般的影子,嘴角微勾,竟也覺得諷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