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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跟周陸生太熟了,又或許是悶了太久,老薑今天話格外多。
「網上不都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嗎,我以前覺得那也不至於此,但現在我有些動搖了。我有時候就在想,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是家屬的問題嗎?我不了解,不知道他們的經歷。是醫生的錯?可誰都沒我清楚,你們師母為這個行業付出了多少。時間,青春,精力,這麼多年,她還是跟從前一模一樣,一心一意。」他輕嘆了口氣,擺擺手,「算了,我不多說了。」
周子衿什麼也沒說,只在心裡深深吐了口氣,臨走前跟在後頭對病床上的姜愛國道:「姜老師,希望您和張醫生早日康復。」
她不擅長和不太熟悉的人打交道,本身就是害怕矯情的人,很多話說不出口。按常理來說兄妹倆一般是女孩子更招親戚喜歡,他們家倒是周衍更吃得開。這一點很奇怪,因為周子衿在外人面前不怎麼愛說話……雖然私下瘋癲。
尋常大人多半意思意思誇她乖巧文靜,不熟悉的同齡人可能還會覺得她怪高冷。但是不愛說,不代表不知道。
很多事她比誰都懂。
一家人告別姜愛國,又去看望了張醫生。周陸生年輕的時候叛逆,捅婁子是家常便飯,不過好就好在出了事還知道主動去找老薑道歉。他那個時候家裡人都在國外,基本上屬於被放養狀態,也因此在老薑家裡蹭了不少飯。
張醫生面色白得發灰,情況比姜老師還要嚴重,身上多處砍傷,年紀大了,病容也更為明顯。主要還是那雙是外科醫生的靈魂的手,看得周子衿心驚肉跳。她又想起網上看到的幾張帶血的照片了,即便多處打碼也看得出嚴重性。她現在知道,張醫生下半輩子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醫人無數的張醫生,有多少病患趕著預約的人,就因為那幾個無理取鬧的家屬,一切都毀了。
救死扶傷的良醫毀了,無數等待的病患毀了,全都毀了。
周子衿眼睛有點痛,又覺得好笑,笑這些可笑至極的大人。一個二個像個無腦智障,世界就是因為他們才被搞得一團糟。
你焦頭爛額,你痛苦憤怒,那又關別人什麼事呢?只因為他們無能為力,就該承受你的惡意嗎?一切沒掌握事實或者就算知曉事實也要無端進行的攻擊,都是一種無能宣洩,只不過是陰暗人性在找一個讓它顯得不那麼醜惡的口子傾倒。
你的不幸與你的施暴對象無關,捫心自問,你其實很清楚。
這天晚上,周子衿晃了晃小玻璃瓶里的乾花瓣。鏽黃的玫瑰盛開時很好看,烘成又脆又硬的乾花也能很好看。她躺在床上做了個夢。
夢裡她拉開門,扶著門邊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回頭對姜老師說:「很多時候善良和溫柔都得不到回應,與它們本身一點關係都沒有,錯的不是張醫生。」
「她沒有錯,一點也沒有。」她抿了抿唇,「反正我始終堅信這樣。」
第18章 還是栽了
「見鬼了,」宋華年看到拖著書包下樓的周子衿,面露驚訝,「今天居然比你哥先起來。」
周子衿把書包扔在沙發上,揉揉眼睛坐到桌邊,「周衍還沒起?怪不得今早不覺得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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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
宋華年看了眼牆角時鐘,驚呼道:「哎呦,這都幾點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周子衿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擦擦嘴角站起來,「我上去叫他。」
咚咚咚——
「周衍?」周子衿停了敲門的手,裡頭並無人理會,「你醒了沒?今天還得補升旗。」
空氣靜默了幾秒,周子衿繼續:「你不會死了吧?」
她最後道:「你幹嘛呢?我進來了?」
來人擰開沒鎖的房門。
屋中牆上貼著球星動漫之類的海報,一旁架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的模型,房間裡依舊靜悄悄的沒動靜,被子還鼓著,床上的人只露出頭頂亂糟糟的發,像只大狗。
周子衿走近,那團身影還是一動不動,她輕輕呼出聲:「弟弟,你不會真死了吧。」伸手準備把悶在周衍臉上的被子下拉一些看看情況。
指尖還沒觸到那薄薄的一層,被窩裡的周衍自己翻出手,一把掀開了蒙在臉上的布料,眼睛半睜,「誰——」話剛出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喉嚨難受發緊,嗓音像是被人捏住一般。
周子衿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哈哈哈,像一個,哈哈哈哈……像一個千年老公鴨啊哈哈哈哈!」
「誰、他媽死了!」周衍掙扎著說完。
「給我倒杯水。」又蒙頭埋回了被子裡。
見他露臉時面色潮紅,額頭還有虛汗,周子衿撇嘴:「看來真不是裝的誒。」
她伸手端起床頭柜上的杯子自顧自道:「那你是不是還挺高興的,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逃學了。」
她小聲的嘀嘀咕咕卻還是被周衍聽到,床上的人猛地撩開被子,「咳咳、滾——」
如果這就是不上學的代價,他寧願選擇背宋俞上五層樓並把笑到打鳴的廖然揉成球一分鐘內跑到操場扔進籃筐。
說罷再也不理周子衿,周衍一頭鑽進了被窩陷回枕頭裡。
「你聽誰說感冒一定要捂著好得快。」周子衿咋舌,「你發燒了,再捂這麼緊小心燒成傻子。」
「……而且你空調也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