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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的緣給周子衿造成一種奇妙的不真實的眩暈感。
六歲的周嘉驛臉上流露出一點奇異的震驚,一張沒有看向鏡頭的臉,讓周子衿一眼認出。相片裡,後來周衍把她關進去的那個公園,小周子衿牢牢抱著周嘉驛的胳膊,一個人生長河裡的微小碎片被一張圖片短暫而又長久地定格。各自跑開,他們都把偶然的事故忘在了遙遠的童年記憶里。
然而命運的軌道的牽扯,未來在劫難逃的匯往了交點。
周嘉驛微信發著語音,嗓音悠長而欠揍:「那你為什麼不強硬一點,那時候就把我帶回家呢?」
「幹嘛,想當童養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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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天氣很熱。人生中倒數第二個暑假,好像今年暑假大家都很忙,周子衿他們倒閒下來了。在金城待了幾天,周嘉驛帶她回江州。回了金城又離開金城,彼時夏冬榮他們有幾個甚至還沒有放假。
四班班群里這兩天正在活躍中,起因是有人分享了一條視頻連結,一段兩分半的驢友採訪,截自金城衛視當前熱播的「在路上」紀錄片,給群炸出了不小的動靜。
這人不是劉哥嗎??青龍學習小組更是那個鬧騰。
視頻是主人公進藏路上跟陌生路人的簡單聊天的一個鏡頭,走著走著,一個健碩寬厚的身影入了鏡,主演順其自然地搭上訕。
視頻里的劉哥身上背著個黑大包,一身行頭穿得跟特種兵似的。
「方便問問劉哥的本職工作嗎?」
「老師吧。」劉勇永不看鏡頭,高冷地邊走邊說。
節目主演甩著腱子腿緊緊跟住前人側後方,笑笑:「當老師其實生活過得很豐富啊,您從業生涯里遇到過什麼出乎意外的事情不?」
劉哥回憶了一兩秒:「放假在鬼屋扮鬼的時候遇到了我學生。」
「啥?」
節目片段還在網上小火了一把。
周子衿從車上睡醒的時候,車已經開在了曾經坐周嘉驛摩托后座行駛過的公路上。路上人跡罕至,兩側是高高低低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電線桿的黑影間隔著掠過窗外。
「醒了?」車輪緩緩停在了景區正門口,周嘉驛從車上下來,繞到副駕駛開門。
周子衿仰頭看著眼前的景區,目光穿過正對面的鐵門,「這裡……」
還沒拆嗎?
那個時候,周衍第一次剛剛帶她來這裡的時候,聽說就要拆除建新了。
她跟周嘉驛第一次碰面的公園,周衍把她關進去的地方。
周嘉驛往前,似乎過去開了個電閘。燈光大亮,色彩剎那間襲向視網膜。
——周二公園。
周子衿睜大了眼睛,驀地側頭看向周嘉驛。男人信步而來,站在她身邊,眼尾稍彎,拉起了她的手,「走吧。」
路燈順著他們走的路亮得徹底,一步一步,像走在另外一個以這裡為世界中心的平行世界。
她看見了那個她當初蹲下來躲身旁這位「不知名人士」的亭子。夜幕里的建築如同小小城堡,內里裹著澄黃色的光,浪漫的顏色,它看起來像一個大燈籠。周遭古木環繞,明亮靜謐。天黑透了,卻泛著深藍,像他們遇到的那天。
周嘉驛眉間舒展:「本來想今年你過生日再帶你來,可是不想等了。」
想立刻帶你來。他講:「況且,今天是星期二。」
星期二。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七月,同一天時間。
周子衿一步一趨地跟著周嘉驛,纜車穿山而過,星星點點的亮在空中,依次慢慢地漸漸往下,明明是朝下的,卻像在前往銀河深空。
那天沒有坐到的纜車,勉強給人這裡最多的安全感的亭子,有些個已經不明亮的路燈,細節里的一切大約都重新修整過。
落腳的觸發點,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掠過眼眶。周子衿還沒有功夫細想,周嘉驛握著她的手走著,經過了某一個怔忪,陡然闖入漫天的光點裡。整個林子裡,黃綠色的螢火漂浮,讓人一剎那聯繫了畢生難忘這個詞。
原來真的是前往了爛漫銀河。
有時候人看到美到足夠的景象也會想流眼淚,「它們從哪兒來的?」周子衿問。
自然的美好的浪漫純粹到令人震撼感動。
「這裡一直這樣,可惜這個公園一直五六點就關了門。」周嘉驛口吻自如。
難怪要倒閉。
「你怎麼發現的?」
「以前在江州來過幾次這個地方,包括晚上。」所以是「非法越獄」了,「走的第一次見到你,帶你出去的那個缺口。」
周子衿恍然。那她媽媽拍的照片裡的真正的第一次相遇,也不算偶然吧。
手心被塞入了一把涼涼的鑰匙,周嘉驛對著她說:「這裡是你的了。」
握著鑰匙,抬眼,周子衿笑笑:「你也是我的了。」
他勾唇重複:「嗯,我也是你的。」
飄動的螢光盡處,纜車在半山上下交替。
叢林枯葉路,光亮生輝。頂上路燈直射,小路的起點竟然像撒了明晃晃的日光或者金子,特別像遊戲的一個聖光加持的觸發點。
「走哪?」他問她的。周子衿眼神神亮地盯著那裡,示意道:「光吧。」
再次進入這裡開始,第一次怦地心動的那一種懵懂感覺就時時復刻上心,每一次的踏步的同時也在令她確信,有關這一天她一點也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