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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春天沒了也好,maca不掉毛了。雖然它去年也沒怎麽掉。
而且昨天maca帶了位客人回來……一位很漂亮的小姐,圓滾滾的,白毛但是耳朵和尾巴尖是黃的。
這說明你給它起名起對了!
天真熱。
[R to G ]
沒什麽新鮮事可說。只附上你回信中要的maca近照一張。我還以為它會討厭相機呢,結果它還挺享受。
但你要的maca新女友的照片欠奉。因為第二天它就不見了。
[R to G未發送]
剛到家。白天雖然挺熱,晚上還有點涼。一路走回來,現在想喝杯熱咖啡。但咖啡豆沒了,我記得你那次來時還有一大罐,你還跟我說我得喝到明年。
Bullshit。現在罐子空得跟這個屋子一樣。
maca不在,大概是我回來晚了,它跑出去約會順便找個地方吃飯了吧。
地毯一直忘了送洗,剛才忽然想找找上次你灑上去的那塊salsa cruda的遺蹟,不過沒找著。
那家墨西哥餐廳的菜我再沒訂過……說實話,我實在不知道你怎麽會喜歡那種又辣又酸的怪味道。不過昨天給你寫完mail之後我突然想再訂一次那個麵條嘗嘗(就是上次全被我倒進垃圾箱的那個叫“飛往火星”的麵條),可我翻了半天也沒找著餐廳的外賣電話。
最近好像找什麽東西都找不著。
我是說……那些和你在這兒時有關的東西。
除了這間屋子。
不過說不好哪天我回來發現屋子也沒了,三樓上面憑空飄著五樓,好多人圍著看。想想挺逗。
Gale,我發現從你回LA那天到今天,整三個月。
[R to G ]
昨天郵件中你說簽了《The Bet》的合同,今天我就在報紙上看見這個消息了。
A big deal!
預祝工作順利。
Randy也說不清到底什麽時候開始不和Gale通電話,只用郵件保持聯繫。大概從第一次Gale回LA後給他打電話,倆人都沒什麽可聊的時就開始了。
隔著電話沈默是僅次於火星撞地球的可怕事件。
甚至寫郵件對Randy來說都開始變得困難,他和其他一些朋友寫信時總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沒頭沒尾一封,朋友也風馬牛不相及地沒頭沒尾回一封。可和Gale寫信更像一項工程。建築商和質檢員都由Randy一個人扮演,最後一個小手指一推,整棟樓就淅瀝嘩啦倒下來。
開頭幾封Randy還談一些生活瑣事,後來,他自己對著屏幕都不再想打一個單詞。他不確定Gale是否想聽到,或者說看到這些。一切都乏善可陳。屏幕上已經有的那幾句話像一座完美的寫字樓,正方形,灰色外牆,橫五個窗口,豎五個窗口,每個窗口都亮著慘澹枯燥的白色日光燈。
蒼白的燈光嘲笑著他。
郵件從幾天一封到幾周一封,多半聊聊工作上的事,雖然這些翻翻報紙娛樂版就能了解,而且比他們說得詳細精彩。
最後一塊口香糖,嚼得沒了味,還是沒吐掉。
九十五
除了那些沒寄出過的信。
被推倒的殘垣斷瓦,堆成山峰形狀。
又過了一年多,在Randy遠離美國的日子中,曾做過一個夢。
夢裡地球上沒有國家,沒有城市。只有一座座陡峭的山峰。
每個人都獨自住在一個山頂上。
他們遙遙相望。
中間是美好的奇峰雲海。
寓言中說。
山的那邊,也許只是另一座山。
九十六
二零零七年九月,《The Bet》上映,拿了兩周全美公映票房冠軍。
這並不奇怪,這部電影是好萊塢的傳統商業片,兩個一線明星,劇情一環扣一環,懸疑、倫理、愛情。導演也毫不諱言,“這樣一部電影的成功是因為我們沒有留給觀眾自主思考和評論的時間,它的節奏如此緊湊,大家只能屏住呼吸,等待最後的那個答案。”
不過對於Gale來說,這部片子的確成為了他再一次提高片酬的踏腳石。實際上,Gale不是那兩個一線演員中的一個,他的角色只是一個主要配角,但是,套用一篇雜誌評論中的話,“Harold是一個驚喜。這好比你本來訂的是一份番茄熏魚Pizza,拿到手才發現餐廳多送了你一對烤得恰倒好處的辣雞翅。”
的確,那些原先還不是Gale Harold的Fans的女孩──當然她們現在是了──看完電影總免不了打聽那個剛過完他的三十八歲生日的男人是誰。
她們說,“三十八歲?哦,得了吧,他才不老!我打賭他二十歲時一定沒現在迷人,年齡帶來的氣質都在他臉上……切,誰在和你討論皺紋?我說的是臉的輪廓多可愛……還有那個下巴……閉嘴,難道你就沒想過念高中時與這樣一個男人墜入愛河,然後一畢業就馬上結婚!哦我是說假如法律允許的話……對了,高中!提到高中,你絕對要知道Gale演過一部叫Queer as Folk的同志劇集,裡面他是那麽一個……一個無法形容的男人,他遇到他的情人時,那個男孩就在念高中!是的,我剛才說的是同志劇集,你一定要看,我的上帝,你絕對想像不到……不,我現在只想像不到自己當時竟然不看ShowTime!老天,看看我錯過了什麽……”
不過這次終於沒人錯過。
影評人都說在QAF之後,Gale將迎來他事業的另一個高峰。事實也證明,儘管他們不是總說實話,不過至少這次是對的。
Randy買票去看了《The Bet》時已經是上映的第四周。
電影院裡人已經不像前兩周那麽多了,各種各樣的周邊報導也逐漸平息。
隔著一張大屏幕,Gale又成了另外一個人。電影結尾時的場面是幾個主要角色的身影,他們處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一個在上班,一個在打掃公寓,一個穿行於馬路上的人群,相同的是,他們臉上的表情一模一樣。
每件事有發生必然有結束。然後人們開始擁有了同一張平靜的臉。
電影散場後Randy跟著人流往外走,在影院大廳中停了一下,翻翻口袋找車鑰匙。沒在左邊,不過在右邊。Randy拿著鑰匙推了推眼鏡,想著最近的丟三拉四。他順手把票根扔進垃圾箱,抬起頭時,忽然在大廳四壁裝飾的落地鏡中望見自己的臉。有那麽一瞬,Randy悚然一驚。他認不出鏡子中那個戴著帽子和眼鏡的陌生男人。
不過再看時,還那麽熟悉。
Randy摘下眼鏡。
世界模糊下來。
九十七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Gale在接受DNA訪談中說:
“電視劇很隨意,一些事情發生然後過去,就像天氣……但(改變)是不可逆轉的,不僅僅是一瞬間……你知道,有些時候,當某個人向你敞開他自己,那意味著你們再也回不去了。”(10)
時間呼啦倒退。
時間呼啦向前。
你是否一直不相信。
定數存在。
九十八
二零零七年初冬。
[R to G]
下周一我在LA有一個試鏡,也不是試鏡,事情已經基本上定下來了……反正很難解釋清楚,anyway,我是說如果你有空就找你吃個飯。到了再給你打電話吧。
信發出去後,Randy合上筆記本,摸到茶几上的煙盒,但沒找到火機。上下翻了翻才發現火機壓在電腦下面。可他剛打著火兒,忽然聽見一個尖銳的蜂鳴聲,兩秒後才反應過來那是公寓的火警警報。Randy看著手裡還著著的火機,有點啼笑皆非。
Randy抽了抽鼻子,倒是聞見了煙味,不過很明顯那是來自於他手裡的煙。他掐滅煙無可奈何的站起來,隨便找了件外衣走出門。走廊里果然是一點菸霧都沒有,住在對門的夫婦正在探頭探腦往外看。
“出了什麽事?”他們睡眼惺忪地問Randy。
“不知道,也許沒什麽,不過你們最好還是離開房間到樓下去,起碼等這個聲音……”Randy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一眼走廊天花板里的報警器,“這個聲音停下來再說。”
電梯已經自動停止工作,慶幸的是走廊里的自動花灑沒跟著犯毛病,Randy可不想在紐約的冬天站在外面還被淋得濕漉漉的。在樓梯上碰見了幾個從樓上下來的人,大家一邊不明所以地互相詢問一邊朝下走。下到二樓時忽然樓梯間的燈全滅了,一個女人尖叫了一聲,緊接著應急燈亮起來,慘白的光照著面面相覷的人,好像三流恐怖片。
陸續有人從公寓大門走出來,都是帶著一臉半夜被吵醒的不滿站在樓下無目的地東瞧西看。五分鍾後救火車終於來了,消防員開始挨層查看,又過了十分鍾,宣布希麽事都沒發生,也許是火警系統出了問題。人群發出一陣低聲的抱怨,無精打采地涌回去。
電梯還沒恢復,樓梯上從沒這麽熱鬧過。
“可是我剛才聽一個消防員跟他的頭兒說,是六樓有一個女人失戀了,在家裡燒舊照片……上帝,她難道不知道把東西放進水池再點著嗎……”
“如果是我,會選擇把那個男人的照片一英寸一英寸地剪成條兒,而不是燒掉就算了……”
Randy隱約聽見前面兩個女人興致勃勃地交談,更正自己的想法,這不是恐怖片,而是一出黑色喜劇。
[R to G 未發送]
剛才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者不能用有趣來形容,因為我忽然想到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熱鬧事件中,起碼有一個女人是在難受。不過對大家來說,這到底還是一件既有趣又無聊的事情。
我想起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公寓的火警警報聲……你沒聽到過,它可真難形容……錯過這種像從地獄裡傳來的蜂鳴絕對會是你的遺憾……我看了一眼表,現在是午夜兩點半,我記起我六點必須起床……well,我想我找到形容那個警報聲的方式了,就是我明早……哦是今早的鬧鍾聲。
Gale。
晚安。
九十九
LA比紐約暖和得多。
走出機場時Randy就感到了溫暖的空氣,比空氣更暖和的是親自來接機的製片人。
那是一個小個子的黑人女人,長得挺漂亮,Randy覺得她有點像Halle Berry……哦,Randy的意思是假如把Halle Berry放進烘乾機里烘得小上一碼,再扔到邁阿密的太陽底下曬上一個星期的話。
“S號Halle Berry”像個男人一樣慡朗,一路上都不停有開心事聊,車停進辦公室下面的停車場時,Randy已經知道了她們家六條狗的名字,還有哪兩隻狗喜歡同一個牌子的狗罐頭,又有哪兩隻狗喜歡在一起爭一隻上面有加菲貓頭像的橘紅色皮球。
“我認為既然你都能養好六隻像這樣……活潑可愛……的狗,那麽即使同時當六部電影的製片對你也不是什麽難事了。”Randy一邊笑著和她聊天,一邊不由自主的想像有六隻狗一起在自己那個小公寓裡橫衝直撞的情景……好吧,他寧願吃上整整一年那家墨西哥餐廳的“飛往火星”特製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