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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dy甚至想著，會這樣才是正常的，即使他現在與Simon在一起。
事實上，另一個小聲音告訴Randy，那不是羨慕也不是嫉妒，而是其他一些什麽。可這小聲音只是一閃念間就消失了，快得Randy自己也沒能抓住。
六十
的確有些事情是連Randy自己都不知道的。
比如那片空白其實是孤獨。
心的一小塊地方還是終於地，永遠地失掉了。
可是Randy自己都不知道。
他從不曾知道，無數個夜，當他入睡後，孤獨從窗口悄悄溜進來，站在他的床邊，微笑地望著他，然後輕手輕腳地滑進他的被子，躺在他的身邊。
《Silent All These Years》61-82
六十一
Randy與Simon的關係就像Simon的人一樣，平靜，溫和。
後來回想起，那些日子像蒙著一團柔和的白光，明亮但是過得飛快，遠遠的看不清。
就這樣第三季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那天他們拍的是最後一場大家一起走上街頭，狂歡慶祝的戲。
那麽多人一起熱熱鬧鬧地跳舞，本是請來的群眾演員，拍攝時劇組反倒像成了客人。
這樣的歡樂氣氛甚至在拍攝後也停不下來，大家一邊嚷著收工一邊想著一起去哪兒吃夜宵。這時Randy感到手機在褲子口袋裡震來震去，他拿出來發現是Simon的電話，就跑遠了一點，找了個稍微清淨點的地方才接起來。
例行聊了一會兒後，Randy掛斷電話。但他並沒有馬上回去和大家會合，而是有那麽幾分鍾，只是站在那裡，看著還熱鬧的人群。
彩燈煙火。
他們有他們的快樂。
剛開始Randy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著Gale，但馬上又放棄了。
他只是仍然握著手機站著。
想起剛剛Simon對他說的一些瑣事。
還有晚安。
Randy笑著呼了口氣。低下頭，把手機放回口袋。
六十二
生活總比狂歡長。
六十三
Randy與Simon的關係維持了兩年多。那也許不是Randy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卻是他過得最不費力的兩年。
事業蒸蒸日上，Simon也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Randy總是對Simon感慨，“你看你要把我慣壞了。”
的確，Simon愛這個年齡比他小的孩子，寵愛甚至寵溺。
只是隨著時間積攢，Randy越來越無法控制地產生一種焦躁的情緒。
他不知道負面的感覺來自哪兒，有天他與Simon開玩笑道，“也許是我的更年期到了，哦，他媽的三十歲。”
Simon合上手裡正在看的書，“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你還有幾個月才過二十七歲的生日，並且，你正與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談論年齡。”
Randy笑著坐到他們公寓的書桌上，聳聳肩，“這是我第七千四百八十七次告訴你，我可從沒說過你老。”
衰老並不總從年齡體現。
Randy外表始終朝氣蓬勃，但內心焦慮不安，好像正朝枯竭而去。
像秋季的河流，慢慢進入枯水期，水中夾雜著腐葉與昆蟲的屍體，流速緩慢。
與之相似的是拍攝第四季時大家不再掩飾的疲倦。第五季的計劃已經定了下來，無從更改，但很多人都表示第五季絕對將是他們參與的最後一季。
二零零三年初冬，儘管離到來還早，可已經隱約望見了盡頭。
六十四
第四季時，劇組換了住的地方。
對Randy來說，很多人事都成了過往。現在，那些磚牆、窗口、藤蔓、地板、樓梯、窗外的樹和樹間的天空，也變成了往事的一部分。
正如旅館的名字，一塊很小的黃銅名牌嵌在前門的門楣上，似乎從掛上那天開始就沒打算摘下來過。
老舊的名牌上刻著Memories。
回憶之家。
六十五
等待第五季開拍的日子裡，Simon也察覺到了Randy的不對勁。
或者他早就感覺到了，卻一直避而不提。
但現在，Simon想是必須與Randy談談的時候了。
不過談話無疾而終。事實上，是Randy不想說這個話題。
“我以為你一直很坦白。”Simon望著Randy。
“我是，”Randy回望Simon，“以前是現在是一直是，可我不覺得我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不覺得我們有談這個他媽的無聊話題的必要！”
“你發火就已經說明你不對勁了。”
“我沒發火，那麽我們是要繼續在這兒干坐著還是出去吃飯？”Randy站起來，“我不管你選什麽，反正我選擇後者。”
後來這個話題Simon果然沒再提起，只是有一天晚上，關了燈很久，Simon忽然低聲說，“Randy，我想有時候，時間最終不能改變一切。”
Randy沒有答話，沈默睡去。
六十六
出發去劇組那天，Simon送Randy到機場。
“代我向你的朋友們問好。”Simon擁抱了Randy一下，拍拍他的背。
“到了之後我給你打電話。”Randy擺了擺手，“再見。”
“再見，還有……”Simon平靜地望著Randy，“我愛你。”
Randy笑起來，“哈，正巧我也是。”
但Simon並沒有笑，只是幫Randy整理了一下背包帶，暗示他該登機了。
Randy也沈默下來，後來走過登機口，他短暫地回頭望了Simon一眼，但Simon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已經不在那兒了。
六十七
那並不是他們最後的告別。
真正的告別只是一個電話，當Simon含蓄地說也許他們該分開一段時間時，Randy並不驚訝，甚至沒有問為什麽，他只是小聲說，“我以為你起碼會來這兒看看我，然後當面對我說。”
“Randy……只是……”
“只是你不想，”Randy打斷他，“只是只有我想我們是朋友，以後也是。”
脫口而出地說出這句話後，Randy也覺得有些尷尬，他哼了一聲，“算了，我承認這像虛假的電視劇台詞。”
“不，Randy，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話我無法面對面對你說……因為當你真的愛過一個人之後，你永遠無法和他做人們通常所說的那種意義上的朋友……永遠不能。”
六十八
Randy想。
也許幾百年後，幾千年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壞人。
所有人都是好人。
大家都想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
但還是不可能。
大家都是好人。
但不代表大家就不會互相傷害。
幾百年後。
幾千年後。
傷害也不會消失。
傷害會存在。
是因為人類存在。
六十九
多倫多的冬天還是一如往常的冷。
Randy開始抽很多煙，當煙慢慢燃燒到盡頭時，僵硬的中指和食指會感覺到它的溫度。這溫度短暫又讓人眷戀，所以一支一支，再停不下來。
有些時候，有些事，開始是為了結束。
七十
“唉……看著這些Fans，真不敢相信還有人心甘情願地陪我們在這兒挨凍。”
等待拍攝Babylon爆炸事件後的外景時，Randy冷得原地晃來晃去，對Gale笑著說。
“嗯哼，我想那是因為他們的熱情足以抵禦多倫多的冬天。”Gale回答，抬手幫他把帽子捂得更嚴實點。
“那麽他們中的誰能發發好心，把熱情分給我點兒。”Randy吐了下舌頭又馬上縮回去，好像舌頭也被凍著了似的咂了咂嘴。
Gale看著Randy笑起來。
後來過了一天又出外景時，拍攝間隙Gale拍了拍Randy的肩膀。
“什麽……哦！”Randy轉頭，看到Gale舉著一塊巧克力並把它塞到自己嘴裡。
“哦……我知道你喜歡甜食……可不知道你還隨身帶著巧克力，”Randy含著糖嘀咕，“儘管它來得可真及時，趕在了我的嘴還沒被凍得合不上之前。”
Gale又重新戴上剛才為了剝糖紙摘下來的手套，“你知道巧克力總比熱情這種東西實在。”
Randy低頭笑了，他可不想以為Gale帶著巧克力是為了照顧自己，可Gale的確又老在照顧他……一些……小地方，比如每次都幫他把外賣咖啡的蓋子打開再遞給他，比如總提醒他注意出去前一定要戴好帽子和手套。
這些小地方也許一直如此，但Randy卻是突然感到了它們的存在。這樣的存在感一天一天攢下來，又沈又暖和，圍著他，前後左右，把他裹起來。
（他是天空、海洋、風和陽光。他是一顆星球和一整個宇宙。他是一個男人。）
或許以前Simon做的比這要多得多，可他不是Gale。
（Gale是Gale。）
Randy從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遇見舊情人的姑娘，儘管他覺得這該死地……像。Randy每次都告訴自己Gale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女友，一段嚴肅認真的關係。以前Randy從沒對自己說過這種話……他不需要，他想自己是堅定的充滿信心的男人，是的，是男人，他已經二十七歲都過了。
可Randy現在需要告訴自己這些。
這讓他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獨自一人時心情低落。
但下一次，當Gale又跟他聊天開玩笑，約他吃飯跟他一起縮在房間裡看租回來的電影時，Randy的情緒又明朗起來。
每一天。
上上下下。
Randy最後放棄地想，fuck，算了吧。這麽折騰自己是為什麽呢。
他現在單身。
每天都見到Gale。
喜歡他也沒什麽大不了。
反正第五季是最後一季，他們最後的聚在多倫多的日子。
這種時日無多的想法是最有效的說服。
“Ok，I give up！”
Randy對著旅館房間裡的穿衣鏡張開雙臂，比了一個揮胳膊的動作。
他站在那兒，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像站在百老匯的舞台上。
台詞結束後，一束追光停駐著，照亮他的臉。觀眾掌聲雷動。
可那兒不是。
房間中只有Randy和Randy。
暮色湧進窗口。
寂靜無聲。
七十一
Randy從他十歲剛搬到亞特蘭大那年，和哥哥爭搶朝著花園的房間之後，終於又任性了一次。
儘管已經十七年過去。
他再不是十歲。
的確。
有些時候。
有些事情。
開始是為了結束。
七十二
二零零五年三月。
Queer as Folk第五季拍攝完成。
全劇集結束。
這一次是真正再不回頭地各奔東西。
當看著Thea和Michelle幾乎要哭出來一樣擁抱對方，額頭抵著額頭說“真高興我們在一起合作那麽久”時，Randy出乎意料地平靜。
他只是想起第五季宣傳短片裡的一句話。
After five years。
It’s all or nothing。
七十三
Randy又搬回紐約，一個人。
零五年夏。
零六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