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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
“Gale,maca不見了。你知道老貓忽然失蹤總意味著死亡,我不知該怎麽對你說……”
Randy坐在電腦前,對著屏幕想了想,把郵件正文中“你知道老貓忽然失蹤總意味著死亡,我不知該怎麽對你說……”這句話刪掉。
“Gale,maca不見了。回想一下,它是零六年春天出現在我的生活里的,那麽,兩年了吧。”
Randy又停下來,看著“兩年”這個詞,最終把整句話都刪了去。
“Gale,maca不見了。我們給它起了一個有兩個a的名字,現在它不見了。”
Randy這次連停都沒停,剛打完就又把這句話刪掉。
“Gale,maca不見了。”
Randy盯著唯一一句孤單的盤踞在屏幕上的話,抬起手,把它也刪掉了。
[R to G 未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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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連他寫給他的未發送的信,都只剩一片空空蕩蕩。
一百一十七
如果有一天,我固執地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那恐怕。
真的有些寂寞吧。
《Silent All These Years》117-138
一百一十八
與此同時,二零零八年春,《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開拍。
一百一十九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節選之一]
“……有時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許這封信我都寫不完了──但是我要振作起全部精力,來向你訴說一次,只訴說這一次,你,我的親愛的,同我素昧平生的你。
我想同你單獨談談,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訴你,向你傾吐。我的整個一生都要讓你知道,我的一生始終都是屬於你的,而對我的一生你卻從來毫無所知。可是只有當我死了,你再也不用答覆我了──現在我的四肢忽冷忽熱,如果這病魔真正意味著我生命的終結──這時我才讓你知道我的秘密。假如我能活下來,那我就要把這封信撕掉,並且像我過去一直把它埋在心裡一樣,我將繼續保持沈默。但是如果你手裡拿到了這封信,那麽你就知道,那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在這裡向你訴說她的一生,訴說她那屬於你的一生,從她開始懂事的時候起,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作為一個死者,她再也別無所求了,她不要求愛情,也不要求憐憫和慰藉。我要求你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請你相信我這顆痛苦的心匆匆向你吐露的一切。請你相信我講的一切,我要求你的就只有這一件事:一個人在其獨生子去世的時刻是不說謊的。”
一百二十
有時,Randy會覺得這一切有些荒唐。
他本可以更早結束這一切。
如果在當時,七、八年前,他剛遇見他,剛喜歡他時就把這念頭告訴他的話。
Randy想為什麽就沒把一切直截了當說出來呢。
但頭腦中另一個聲音回答他,那是因為,說出來時,就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好吧,Randy承認,他並不是不想坦白,只是錯過了時機。
這就好像一開始,不過像不打麻藥拔去一顆蛀牙,疼,但是一會兒就過去了。
後來就變得像腎臟手術,必須要切除一邊的腎,左邊,還是右邊?當然只有一個腎臟人也能活的不錯,但總是有兩個比較好。
再後來就像截肢,不要一條手臂或者不要一條腿,人還是能過下去,但已經不再完整了,人生一定會隨著這種不完整而改變。
到了最後,“很遺憾,我想我們必須動一個心臟切除手術,不過請您放心,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醫生站在Randy 面前笑著說。
一百二十一
可是人沒有心是不能活的。
一百二十二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節選之二]
“……你來的時候,我十三歲,就住在你現在住的那所房子裡。現在你就在這所房子裡,手裡拿著這封信──我生命的最後一絲氣息。我也住在那層樓上,正好在你對門。你一定記不得我們了,記不得那個貧苦的會計師的寡婦(她總是穿著孝服)和那個尚未完全發育的瘦小的孩子了……何況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過了十五六年了。不,你一定什麽也不知道,我親愛的。可是我呢,我激情滿懷的想起了每一件事,我第一次聽說你,第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天,不,是那一刻,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仿佛是今天的事。我怎麽會不記得呢,因為對我來說世界從那時才開始。請耐心,親愛的,我要向你從頭訴說這一切,我求你聽我談一刻鍾,不要疲倦,我愛了你一輩子也沒有感到疲倦。”
“……現在你來了──你,你的樣子還是和今天一樣,你,歲月不知不覺地在你身上流逝,但你卻絲毫沒有變化。你穿了一件淺灰色的迷人的運動服,上樓梯的時候總是以你那種無比輕快的、孩子般的姿態,老是一步跨兩級。你手裡拿著帽子,我以無法描述的驚訝望著你那表情生動的臉。”
“但是,親愛的,那一天,那一刻,我整個地、永遠地愛上你的那一天、那一刻,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和一個女同學散了一會兒步,就站在大門口閒聊。這時開來一輛小汽車,車一停,你就以你那焦躁、敏捷的姿態──這姿態至今還使我對你傾心──從踏板上跳了下來,要進門去。一種下意識逼著自己為你打開了門,這樣我就擋了你的道,我們倆人差點撞了個滿懷。你以那種溫暖、柔和、多情的眼光望著我,這眼光就像是脈脈含情的表示,你還向我微微一笑──是的,我不能說是別的,只好說:向我脈脈含情的微微一笑,並用一種極輕的,幾乎是親昵的聲音說:‘多謝啦,小姐!’”
一百二十三
第一次見到那位“敢以二十四歲的高齡出演影片開頭十三歲的小姑娘”的女主角時,Gale笑起來,心想她的確有這個資本。
那是一個典型的北歐女孩──雖然她金髮碧眼,像美國人說的那樣,一個純粹的blonde,一個尤物──但她整個人都帶著那種北歐人的氣質……無法具體描述,就是身子挺的筆直,恰到好處的彎起眼睛微笑,伸手說,“Hi,I’m Nicole,nice to meet you!”
Well,Gale想,這個名字倒是不歐洲,讓人一下就想起那位同名的著名女影星。同樣不歐洲的還有她的身高──Gale可沒有嘲笑她的意思──不過她的確是嬌小玲瓏,這恐怕也是她有自信演好一個十三歲小姑娘的原因。
總之,他們相處得非常愉快,Nicole就像她家鄉的雪山湖水,潔淨的心曠神怡。但Nicole的潔淨不是未諳世事的小女孩式的純潔,而是相反,是經歷過很多事之後還保持著堅定的心,你能感受到她相信愛情、熱愛家人、追求夢想……等等在別人看來有些做作矯情的形容,套在她身上卻還挺合適。
但是,也許因為Nicole的確是經歷過一些事情,所以她在拍攝一些戲時遇到了麻煩……她始終找不好狀態,就是那種一個小姑娘什麽都還不懂時的狂熱,在她的眼睛中看不到。
比如在電影中,她第一次清楚的愛上那個男人的那一刻……用Sean的話說,“你的眼睛中有愛,但它太包容也溫和了。在開始的那一刻,愛還不能是這樣。愛要想變成這樣,還得走很多路,經過很多的時間。”
Sean的原則是拍不好就歇著,從來不一遍又一遍NG,他總是裝出一副財經大亨的樣子叼著雪茄嗡嗡說,“Why not?姑娘們,小夥子們,這片子有的是資金,我們為什麽不放天假呢?來吧,今天一天都別拍啦,我們先去吃頓加了朗姆酒的巧克力點心怎麽樣?”
不過可憐的Sean從來都吃不到加了朗姆酒的巧克力點心──他的私人醫生嚴令禁止他碰那些──即使後來,在Sean關節病犯得厲害,不得不坐在輪椅上時,那個嚴格的像法律詞典的醫生都不給他要求的“一小杯烈酒”喝。
不過Nicole顯然沒這些顧慮,拍的不順利時她總愛氣鼓鼓地吃甜食,Gale看見了就逗她,“你會是服裝師的災難,他一定不想每兩天就把衣服改大一碼。”
“Gale!”Nicole放下叉子抱怨道,“為什麽你只做一個‘脈脈含情的微笑’就可以了呢?你知道,我一直在腦子裡對自己念叨,‘那一刻’、‘那一刻’、‘那重要的不得了的一刻’,可它還是不起作用……我不知道我的眼睛看上去是什麽樣……但是……”
“嗯……”Gale坐到Nicole身邊,拿起叉子偷走了盤子裡最後一小塊蛋糕,然後做出一個回憶的表情說,“我記得很久前我的經紀人跟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是從一本書上看來的──不過你知道,她是那種美國勵志小冊子的忠實讀者──但是,雖然我婉拒了她把那本小書塞給我的建議,但是我還一直記得她那句話,她很感動地跟我說,‘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個真愛的瞬間特寫’。”
Nicole望著Gale笑起來。
Gale擺擺手,“算了,你別笑了,我知道我不適合啟發人,忘了我說的,去問Sean,或者再要一盤蛋糕,估計這些會對你更有幫助。”
“No,Gale,”Nicole笑著說,“我想……我有點明白……雖然我不知道觸動我的是哪個詞……‘真愛’、‘瞬間’還是‘特寫’,不過很謝謝你,你知道,雖然那句話聽著真像是從‘美國式勵志小冊子’里摘下來的,但它還挺不錯。”
一百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