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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真喜歡多倫多,”Gale邊喝著第三杯熱咖啡邊對Randy說,“不過這也是我過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
最近Gale和Randy私下也幾乎整天呆在一起,被Hal開玩笑道,“你們是要把假期那些沒見面的時間都補回來嗎?”
不過不管怎麽說,所有人都會無意中表現出一點對於合作即將結束的依依不捨,尤其是女士們,好像以為從一個月前就開始醞釀感情到時就不會傷感似的。
但相較離情別緒而言,Randy感到更多的是信心。他相信《Queer as Folk》一定可以在第一季後倖存下來,讓ShowTime迫不及待地開始拍第二季。
這一方面是因為大家已經拿到了最後三集的定稿劇本,Randy知道在結尾時Justin會受重傷,他想觀眾一定也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
但更重要的,給Randy也給所有人信心的理由是──
在為同一個目標努力工作的日子裡,大家所共同經歷的一切。
二十七
後來很多年,Gale一直把多倫多稱作他的家鄉。
二十八
第一季最後一集最後一個鏡頭。
補拍Justin受襲瞬間的一場戲。
Brian叫喊,“Justin!”
Justin笑著回頭,一剎那被襲擊者的球棍擊中。
實拍時拿著棒球棍在鏡頭前揮來揮去的是Hal,反正鏡頭裡只會出現球棍而不是人。
一遍一遍拍著,每一遍Randy都回頭笑得陽光燦爛。
戲中可怕的場面,戲外大家到拍得挺愉快。
很多人都拿著DV,抓緊時間捕捉一些最後的回憶。
Gale在這個鏡頭只有聲音出現,所以輕鬆地到處晃來晃去。
Randy拍完了,看見Gale正扒在一個布景門框上做引體向上。他湊過去嘿嘿笑著在Gale的肚子上撓來撓去,想把他弄下來。Gale忍著笑吊著不動,附近的工作人員有趣地瞧著他們樂。
這一幕也被很多人用DV記錄下,其中很多記錄都將被永久保存。
他們那些快樂的點滴被永久地保存在了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二十九
當然還有那場畢業舞會。
劇中溫柔旖旎的共舞,拍時可不是它看上去那樣的一氣呵成。
儘管事先練習了許久,拍攝時還是一條一條、從各個角度反覆拍了一遍又一遍。
更別提那些笑料百出的NG。
戲裡Brian和Justin在笑,戲外Gale和Randy也笑,以至於後來,Randy已經記不得所有舞步,記不得那首《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記不得追光中一遍遍旋轉的眩暈,卻還記得所有情不自禁、無法停止的笑容。
Randy總不肯忘記。
所有並非表演的相視而笑。
三十
第一季完成後,Randy也在採訪中提到,他的劇中角色教給了他很多東西,也讓他又想起很多自己的經歷。
Justin是一個奮不顧身的孩子,總不懂退卻。可以失望,但倔強地不肯絕望。
這的確是一個可以給人勇氣和信心的角色。
但電視劇再真實也不會是生活,Randy回憶著自己的十七歲,那時他早已經向家人和親密的朋友坦白性取向,並沒有像Justin那樣經歷那麽多的波折,也更沒有像他那樣電光火石地遇見什麽人。
總之,一切都順利而平靜。他只是每天專注於課業和一些表演,和其他十七歲的少年沒什麽不同。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特別的……那大概是一句Randy一直刻在心底的話。
當Randy向家人坦白性向時,他們都只是驚訝了一下,然後便接受了,只在後來讓Randy的母親與他單獨談了一次,內容包括他可能會面對的困難,對他的鼓勵,性安全,還有過兩天他十六歲生日的菜單。
聊完後Randy抱了媽媽一下,像小時撒嬌那樣窩在她頸窩中輕聲說,“謝謝你們。”
而媽媽只是摸著他的頭髮,同樣輕聲地告訴他──
“親愛的,還有一件事,我想你記住。
生活總比狂歡長。”
三十一
後期錄音、採訪、簽售……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完成後,二零零一年的春天也馬上要結束了。
這當中大家也在分頭忙著自己的工作,即使碰面也只是幾個小時或者多半天,之後再各奔東西繼續忙碌。
但當偶爾靜止下來時,Randy總會不自覺地想起Gale,他會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麽,然後思維再漫無邊際地發散開去,許多過去的小事情紛至沓來。
他也會去關注一些Gale和QAF的消息,想著Gale在《Uncle Bob》的演出,等待著六月份第二季的開拍。
三十二
天氣溫熱。
時間植物般生長。
荒煙蔓糙。
三十三
五月將至的某天,Randy無意間看到《The New York Post》對Gale的採訪。
當Gale被問到他自己的個人風格(personal style)時,他的回答非常有趣。
“煙囪形長褲、便宜的黑墨鏡、舊皮革、有很多嵌邊的人造絲斜紋呢、硬木頭、西班牙酒、義大利靴子、重音樂、長腿、大眼睛、salsa cruda(一種墨西哥菜的著名調料,基本是紅辣椒,番茄和洋蔥的混合物)、未來無政府主義。”
Randy樂得不行,他幾乎都能想像出Gale一邊心裡暗慡,一邊一本正經信口開河的樣子……well,也不是信口開河,Gale的確是那樣……那些可愛的東西和……Randy回憶起Gale的背影──他總記得Gale的背影,Randy想大概是因為在劇里,Brian總是和別的男人轉身離開,然後給Justin留下一個背影──長腿、寬肩膀、像model一樣走路的節奏和姿態……
Randy的指尖從Gale所說的“long legs、big windows”那行字上滑過,然後抬起手,擋住自己的眼。
三十四
[眼之二]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畫下想像中
我的愛人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著我
永遠,看著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顧城
三十五
二零零一年。
Randy Harrison二十四歲。
他開始有一點意識到自己對感情的無法掌控。
或許那的確是比喜歡更強烈的一種情感。
但是。
那時Randy仍然不曾擔憂。
像騎著一匹失控的奔馬。只要抓好韁繩,堅持住,等它跑累了,自然會停下來。
又或許這種感情只是他與Gale長時間相處之後分開所產生的幻覺。
Randy想萬事萬物總有他們自己的腳步,他只需等待時間來確定,並且這等待不會很久。
六月他們就會再碰面。
多倫多一如往常迷人的夏天。
三十六
大家再次聚首在多倫多時,感覺多少像是經過了一個假期後重新開學。
那兩天到處都能聽見“I really miss you”這樣的話,劇組的氛圍和夏天這個季節一樣,欣欣向榮。
當Randy見到Gale時,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熱情地擁抱對方。他只是笑起來,抬了抬手說,“Hi。”
“哦,Randy,這樣打招呼的方式可不夠有創意!”Hal不知什麽時候從後面悄悄溜過來,笑著勒住Randy的脖子。
“那麽……”Randy咬著牙齒壞笑,猛地掙脫,反身撲到Hal背上,壓得他一個踉蹌,“我想這樣就足夠有創意了!”
“我也這麽想……”Hal緩過神來開始反擊,他用力背起Randy,並抓著他的腿不讓他逃下來,“讓我們和某個家夥來一個熱情的,有力的大衝撞……”
Hal背著Randy,Randy邊笑邊叫,兩人一起開心地朝Gale衝過去。
當Gale最終把Randy從Hal的背上剝下來時,三個人都笑著喘氣。Hal尤其氣喘吁吁地說,“我看我們最好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於是他們走到一旁旅館前廳的沙發里坐下,Randy和Hal一人霸占了一個單人沙發,而Gale卻並沒有坐到中間的雙人沙發里,而是隨意地坐在Randy沙發的寬扶手上。
“So,這些日子怎麽樣?”Gale把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低頭問Randy。
“嗯……很完美,如果除開上街必須要帶上帽子和墨鏡不談。”Randy撇撇嘴角答道,對面Hal邊點頭邊做出一個“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三個人都笑起來,Randy抬起眼睛看著Gale,看到他邊無奈地聳聳肩邊無意識地望著窗外,不知望向哪兒,眼睛被陽光映成明亮的淺褐色。
那瞬間,Randy突然莫名其妙地覺得非常安寧。此情此景,這樣的談笑與朋友式的親密,Randy確信自己不想失去它們。
三十七
熟悉的房間。
Randy推開門,窗戶當然還待在它原先的位置,正對著門口。
床上鋪著乾淨的床單,Randy坐下,又站起來,又坐下。
最後他吁了口氣,決定還是找點事情做,先把行李都收拾好。
Randy打開箱子,頓了頓,把手伸進衣物中摸索。
他拿出那個被小心地夾在衣服里的沙漏。有那麽幾分鍾,Randy只是拿著沙漏安靜地坐著,望著樹木和天空,腦中什麽都沒想。
最終Randy還是把沙漏擺在了它原先擺放的位置,就在床頭。他曾經有許多個夜晚都是這樣注視著沙漏入睡,黑暗中看不見沙子的流動,但心裡好像能聽到細微聲響。
失去的時間,悉悉索索。
後來又有許多個Randy遲遲無法入睡的夜晚,他亦是注視著這個沙漏,聽著時間悉索,慢慢地,慢慢地,在被子中握緊雙手。
三十八
對所有人來說,再次適應緊密的拍攝節奏都比第一次容易得多。
而對Randy來說,時間已經證明了它該證明的事。
去他媽的距離幻覺。
當他越來越久地望著他。
當他越來越隱蔽地藏起所有凝望。
不過這並沒影響到拍攝。
Randy越是確認自己的想法,卻越是分得清戲裡戲外。
但Randy也知道自己該有所表示,當然“表示”的意思並不是指Randy想對Gale說些什麽,從一開始他就沒這樣想過,而是指一些連Randy自己也說不清的……思想或者行動上的……anyway,一些改變。
可隨著日子過去,Randy卻覺得自己根本沒動,他只是待在那兒,還待在那兒,一個人站著。
像海洋中的一棵水糙,搖搖擺擺,隨波漂蕩。
直到那件事發生。
三十九
其實那算不上一個事件,只是一些瞬間的所思所想,它們只存在於Randy一個人的心中,永不為外人所知。
那天他們拍攝的一場戲是Brian幫受襲擊後的Justin克服心理上對陌生人身體碰觸的恐懼。
Justin走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身體眼神都躲躲閃閃,他在害怕,可他還在堅持向前走去。
因為有人在前面等著他。
Brian就站在前面,面朝Justin張開雙臂,一種堅定姿態。他看著他的男孩向他走來,用自己的堅定鼓勵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