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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dy察覺到接觸的身體很cháo濕，他想自己出汗了，或許Gale也是。
身體與思想被隔離，Randy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某種柔軟的物質，又cháo濕，像雨後泥土做的小人。而這個小人還被一條藍色的、光滑的絲帶從中部捆綁著，綁緊，再緊。
但身體仍舊一步步緊密配合著，包括導演要求的表情、皺起的眉頭、彎曲的腳趾、腰、背、回應和主動探身，還有所有該說的台詞，都被精準地執行。
Randy將這些交給身體的本能去表演，可他的泥土小人的錯覺一直沒離開。
在這有一點出神的錯覺中，Randy卻怪異地、非常清晰地聽到了Gale最後的台詞。
每一個單詞。
“I want you to always remember this……so that no matter who you’re ever with……I’ll always be there”
（意譯：我要你永遠記住它……無論你以後和誰在一起……你都會永遠記住我。）
十二
事實上，無論氣氛如何，當天的拍攝都非常順利。
當導演喊停之後，卻有一刻寂靜無聲。
燈光師把熄掉的燈打開。
當燈光亮起。
燈火通明。
環境又重新熟悉起來。
一切又回到原先的軌道上。
導演最後說。
太完美了。
十三
周四的拍攝結束後，基本上又是凌晨兩點所有人才都回到旅館，累得連說晚安的力氣都不剩下，擺擺手就各奔向房間。
周五有了一段休整的時間，理論上演員可以輕鬆一下，但是不准不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就隨意外出，因為隨時都可能被導演抓去補鏡頭。
其實這根本是瞎擔心，不可能會有人放棄難得充足的睡眠，手腳健全地遊覽多倫多市容。用Thea的話說，“當連我和Michelle都沒有任何想外出購物的欲望時，還會有誰想出去呢？”
周六又開始繁忙的工作，然後是周日，然後是周一，周而復始。
所以說，一切一旦開始了，就像沒有剎車的汽車！轆一樣轉動著停不下來。
十四
日子有它自己的腳步。
Randy發現，比一輛沒剎車的汽車更可怕的是人的習慣。
當拍攝進行到第四周時，所有人都已經逐步適應了這種密集的節奏，又漸漸地一個個都像上緊了發條的兔子一樣活蹦亂跳，神采熠熠。
正像老話說的，在艱難中建立的友誼更加親密，現在的劇組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熱鬧的大家庭，簡直像已經認識了十年。
“當然，”Randy和Gale閒聊時補充道，“也像我那些認識了十年的死黨一樣，總能給你一些新的意外。我的意思是，真的是意外，絕不能把這個詞和驚喜搞混。”
Gale笑著回答，“這就完全可以解釋昨天晚上Michelle的尖叫，還有隨後Thea和Peter他們的狂笑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時Randy的手機響了，Randy翻出電話看了一眼顯示，抬頭對Gale吐吐舌頭，“哦，一個意外。”
Randy走到片場清淨些的角落接電話，線路那端正是Randy現在住在長島的好友。
在第一句詢問了天氣，第二句關心了身體之後，果不其然，Randy聽見好友說，“哈哈，我想我應該恭喜你！”
Randy笑著嘆了口氣，“我幾乎都能知道你下一句要說什麽。”
“難道不是嗎？”
“嗯哼？”
“別裝傻，How about those really hot guys？”
“是的是的，他們很好，但是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給你他們的電話號碼。”
“別打岔，這個電話你一樣需要付費，所以你還是快點乖乖告訴我我想知道的。”
“好吧，可照我說，如果你想知道他們的身高、體重、三圍、年齡、生日，你最好還是去網上找找……”
“混蛋，你明知道我不是說這個！怎麽樣，工作的心情？尤其是和扮演你男友的那個演員，就是上次郵件中你提到的那個……我最可愛的小猴子，你現在住在一棵香蕉樹上……”
“好了，”Randy哭笑不得地打斷她，“我就知道能讓你放棄回Email轉而打電話的只有想在第一時間得到的八卦。我馬上還要工作，不跟你繞圈子了，Gale和我是工作關係，當然也是朋友，但也僅只於此──順便說一下，在劇里他也還不是什麽‘男友’──所以別再有什麽該死的遐想。”
“哦？為什麽？”
“這還有什麽為什麽？”
“可是你們……”
“算了，”Randy第一千次頭痛生物史上怎麽會進化出死黨這個物種，“再明白點的告訴你，他是straight……喂！我的耳朵！你不要突然尖叫什麽不可能，事實就是事實……哦對了，這樣說來你倒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讓我想想……”假裝哄騙的口氣，“好吧，如果你真想要的話，我可以出賣給你一些電話號碼，交換條件是你那兒那些我的照片……什麽？得了，你知道就是上次聚會你們把我灌醉之後，趁我睡著時照的那些……fuck，你居然有男朋友了？哦，也許我該說‘又有’……可你居然沒有給我打電話……什麽？！求婚？那個男人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嗎？？……好了不要大笑，我們趕緊他媽的扯回原先的主題，我真的馬上要工作了……是的，是的……那麽現在你算是知道了一切你想知道的，可以掛電話了嗎？”
Randy邊笑邊很快地說了一堆話，眉飛色舞地，好像回到念書時窩在床上和朋友講電話的時光。忽然他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會不會太大了，他轉頭看向Gale剛才坐的地方，但Gale已經不在那兒了。Randy的目光下意識地在片場中搜索著，當發現沒有時又向門口外面張望。
“Randy？Hello？”
“是的我在……不，信號沒問題，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電話那端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我是說，在拍那些鏡頭時……你知道我看了你在郵件中附的一點劇本，就像你說的，它真有趣，讓人迫不及待……唉我又跑題了，我本來想說，我發現有些鏡頭很大膽……so……拍它們時你會不會……我的意思是……反應？”
Christ，我就知道，Randy恨恨地想，用左手擋住眼，“雖然你最後沒有做演員，可你好歹也知道什麽是表演……老天，我為什麽會認識你，告訴你，沒有……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不過那時真的有點緊張……當然了，當然不光是這個原因，我是一個值得你一輩子為認識我而驕傲的優秀演員……哈，去死…………”
Randy感覺到握在手裡的手機已經打得發燙了，雖然還沒到他的戲，不過真的該掛電話了。
“等等，先別掛，還有最後一件事……”
“那麽，小姐，你的‘最後’一件事？”
“Randy，當我看到你在郵件里提到和那個叫Daphne的女孩拍戲的事……哦，我是說Justin和Daphne，這讓我想起我們那時……你還記得那次更衣櫃事件嗎？”
“當然，清楚得像半小時前發生的，”Randy停頓了一下，“所以，我在演那些戲時非常快樂。”
“嗯……忽然一下子非常……該死的，好吧，Randy，聽到你的聲音真高興，我想讓你知道，這也是我用打電話代替發郵件的另一個理由……好好工作，但也保重身體……就這樣。”
“……你也是，就這樣。Bye。”
Randy掛斷電話走回桌邊。心裡有舒暢的愉快，也有一口氣說過很多話之後，空蕩蕩的感覺。
但隨著這個電話，有一件事又被重新想起。或者說Randy還沒有辦法忘記。
……關於那個問題。
他有一半撒了謊。
十五
又或者Randy並沒有撒謊。
如果也許那只是個夢。
在第一集，那個周四的拍攝結束後，Randy在凌晨兩點半時終於把自己扔到床上。幾乎是立刻他就睡著了，往常睡前那些隨意的東想西想都沒發生。
只是後來他忽然迷濛醒來。
Randy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模糊覺得並不是很久，也許只有一兩個小時。因為睡前他忘了拉窗簾，外面的天空還黑著，沒有一絲要亮的跡象。
極安寧的深夜，卻並不是萬籟俱寂，Randy同樣忘了關窗，他好像能聽見窗外葉子的嘩嘩聲。
“大概是起風了……”他模模糊糊地想，又往薄被單里縮了縮。
那些葉子的聲響本不該如此清晰，可Randy卻覺得它們似乎就在耳邊，溫柔繾綣的，一陣未歇，一陣又起。
他盡力重新睡去，但又好像總還處在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軟綿綿的黑暗……更奇怪的，還有著另外一些什麽……溫度……接觸……是了，Randy有一刻有些清醒，他莫名地回憶起早先的拍攝，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可又控制不了地想起另一個人的身體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皮膚的溫度和接觸……臉湊近時的鼻息……手臂……身體被幾近摺疊的壓力……
Randy知道那是什麽，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有了反應，一點清醒的意志告訴他這樣不大好，可身體和思想一樣，還是超脫了控制，向前滑去。
他覺得自己的手在被單下滑動，胸口，腰……直到腿間。
有點熱……他想到了那些熱水……熱水從他們的身體上流過……身體接觸到浴室的玻璃牆，涼的但是，脊背又被另一雙手撫過……
不，不是撫摸的觸感，而是更柔軟和cháo濕的……舌尖……向下……非常流暢地再向下而去。
身體的疲勞機制再次工作，幾乎是高cháo的瞬間，Randy又沈沈睡去。
自始至終，那些葉子的輕響一直沒有停止……近在耳畔，宛如流水。
第二天，當Randy醒來，滿室日光，非常明亮。
他有些想起昨夜的一切，又覺得不是真的。
可內衣上，手上的痕跡都在提醒他，一切真實的發生過。
無論過去或未來，一切都終究沒能只是一場夢。
十六
有時人們說，我們現在的生活不過是在另一個世界中，另一張床上所做的另一個夢。
那麽這可真是一場長夢。
多年後的某一天，Randy忽然一下透徹地領悟了這個關於“人生是另一場夢境”的說法。
是的。
長長的。
長長的。
光。
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