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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想到,周圍死一般的寂靜中,竟然潛伏著如此多的活物,而且個個生得怪異醜陋,難免令人膽戰心驚。楊瑾示意大家不要受周圍影響,入洞以來,尚未發現一頭魔物,可楊瑾確信洞內深處必有發現,催促隊伍加快了進軍速度。
河流崎嶇婉轉,沿途腐屍怪獸殘骸逐漸增多,均有啃噬過的痕跡,顯然是魔物獵食後的痕跡。楊瑾終於明白魔物身體上為何會散發出如此刺鼻的腥臭味,長年棲息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又無法像人類一樣清理生活環境和自身,終日與生肉腐屍為伍,恐怕只有從墳冢中挖出的陳年屍體,才能與魔物身上的氣味匹敵。
再往前走,奇景層出不窮,洞中有洞,但多數不能容身。水中帶有甲刺的鱗鰭起伏沉沒,難以窺視全貌,甚至有形似豬婆龍的龐然大物在岸邊棲息。楊瑾吩咐陶素把可能通行的道路方位詳細記錄,並在容易迷路的地方留下標記。
終於來到河流的盡頭,不絕的河水從一面嶙峋斑駁的石壁下滾滾流出,沿河再無可行之路。楊瑾率隊另尋道路,峰迴路轉,發現另有洞天。
龐大的地下空間高不見頂,可容數千軍馬同時操練,視線所及的岩壁上布滿如蜂巢般的洞穴,數十魔物沿著洞窟邊緣橫躺豎臥,對楊瑾兵馬的到來全無察覺。順著地面潮濕的泥土向前望去,粗糙的長條方石逐漸顯露出來,不知歷經多少歲月滄桑,遍布蛛網般的裂痕;繼續向前是岩石圍砌起的一個圓形水池,尚存半池污水,覆蓋黑色水藻,水池中央原本應該豎有一座雕像,如今雕像不知去向,只剩基座孤零零地凸出水面。
這些分明都是人工修建的痕跡,對楊瑾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一直有種恐懼的猜想,從他對魔物的研究越來越深,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些魔物,也是人!至少曾經是人!而眼前的景象,分明正向他證明著這一點。
顧勇不等楊瑾吩咐,便帶領三十餘人悄然向魔物靠近。幾番與魔物遭遇,魔物都展現出超出常人的敏捷和力量,可現在直到顧勇將戰刀無聲地送進魔物喉嚨,魔物也只是發出哽住的嗚咽,身體痙攣兩下便不動了。
陶素向來心細,聯想到入冬之後,魔物蹤跡逐漸稀少,一路而來,雖然出現獵食痕跡,卻沒有魔物身影。可能魔物類似熊一樣,聚集在此冬眠,身體機能幾乎趨於停止。陶素立刻效仿顧勇,分出另一隊士兵,無聲無息間,將魔物盡數殺死在沉睡中。
滅頂之災降臨,魔物仍舊渾然不覺。楊瑾眼睜睜看著顧勇動作越發嫻熟迅速,刀刀封喉斃命,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詞語——屠殺。以前與魔物交戰,是為保城中居民安危,而如今的景象,分明就是一場血腥屠殺。
如果這些魔物真如他猜想,確實曾經是人類的話……
楊瑾一陣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該不該阻止顧勇和陶素,他也清楚,這是殺死魔物的絕好機會。可追溯本源,魔物之所以向他們發起攻擊,是感覺到拓荒的人們在侵占它們的家園,如果秦軍不來,魔物和人也就自然相安無事,或許人類永遠都不會知道有另一種生物棲息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作為一個墨家子弟,楊瑾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屠殺。
“大家……先別動手!”楊瑾苦澀地說了一句,卻不想這洞穴十分空寂,這麼點聲音居然也由回音放大了。
而此時,剛被顧勇殺死的一頭魔物突然奇異地蠕動起來,把顧勇嚇了一跳,再加上楊瑾忽然冒出的一句話,顧勇不禁“啊”地叫了一聲。
魔物腋下鑽出一顆瘦小的頭顱,朝顧勇發出脆弱而仇恨的吼聲。顧勇改刺為斬,一刀劈下,魔物幼崽的頭順著刀勢橫飛出去,鮮血噴灑在它母親的身上。顧勇慶幸地道:“他娘的,我還以為詐屍了,原來還有個幼崽兒……”
話音未落,顧勇臉上的笑容迅速凝結,因為他看到岩壁洞穴中湧現一個個黑影,黑影正在蠢蠢欲動,因為他們發出的聲音,冬眠的魔物終於被驚醒了,它們一個個從棲身的洞穴內爬出來,居高臨下地怒視著入侵者,發出怒吼聲。而它們示警或是憤怒的怒吼聲又喚醒了更多冬眠的魔物。
剎那間,刀光四起,弩箭橫飛,人與魔物混戰在一起。
雖然魔物依仗環境昏黑,且擁有壓倒性的數量,但跟隨楊瑾下入洞穴的士兵,都有跟魔物作戰的豐富經驗,而且剛剛甦醒的魔物動作尚且比較遲緩,是以楊瑾等人且戰且退,雖然險象環生,但互相衛護著,一時卻未造成傷亡。
只是他們並不是在向來路退卻,因為魔物瘋狂的攻擊,他們正在被逼向空洞未知的深處。空洞整體好似一個倒扣的水瓢,深處逐漸收縮狹窄,魔物即便占據數量優勢,也難以在兩側岩壁的擠壓下肆意發揮。秦軍以盾刀護住隊伍,一邊反擊一邊後撤,沿途灑下的都是魔物的鮮血,但魔物遲鈍的狀態正漸漸消失,一旦它們恢復來去如風的敏捷,在這洞中,顯然秦軍處境將岌岌可危。
這段路程仿佛一條長廊,腳下地勢漸漸走高,並且開始出現石階。魔物忽然似乎遇到了一堵看不見的屏障,它們駐足在石階前端,任由隊伍護擁著楊瑾拾級而上越逃越遠,只是站在原地不停發出挑釁的怒吼,卻不敢再跟進一步,仿佛前邊是它們的一種避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