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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首領步伐沉穩有力,刀身在手中一振,加快速度向楊瑾奔來,在殘酷的生存環境中磨鍊出來的軀體顯出壓倒性的優勢,他顯然是要結束這場實力失衡的決鬥。
皓月當空,楊瑾氣喘吁吁,已然力不從心,可是他還固執地握緊戰刀,儘管視線中的胡人首領在月光下模糊晃動。
胡人首領全力衝刺,舉刀劈落,可身子卻突然一歪,楊瑾的刀鋒流暢地從他的喉間划過。楊瑾凝視著刀刃的鮮血滴落。胡人首領棄刀,雙手捂住喉嚨,可鼓動的脈搏擠壓著鮮血從指間噴灑而出。
楊瑾想不明白為什麼剛才胡人首領會突然腳步失控,以至於讓自己抓住轉瞬之機,將他一刀斃命。在月光的映射下,草叢中閃動一抹金屬光澤,楊瑾支撐著仿佛已經破碎的身體走上前去,將草叢中的不明物撿起——是楊旭撿到的那枚青銅古物。
原來剛才楊瑾在摔倒翻滾間,青銅古物從懷中掉落,胡人首領踩在上面影響了動作。是這枚古物救了我一命?楊瑾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不知是該感謝好運,還是該感謝弟弟。
遠處火光閃動,楊瑾知道是顧勇等人趕來,繃緊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渾身癱軟地倒在地上。顧勇不知楊瑾生死,衝動地跳下馬,撲在楊瑾身上放聲大哭,壓得楊瑾失聲叫喊。
“三哥,你沒死?”顧勇驚訝地上下打量楊瑾。
“本來我應該死的。”楊瑾黯然回答。
顧勇忽然臉色一變,毫無徵兆地狠狠一拳打在楊瑾臉上:“你早就做好了讓兄弟們送死的準備!是不是?”
楊瑾撲倒在地,吐出帶血吐沫,默不作聲。
“你想出的計策,是以兄弟們的死為代價的!”顧勇上前還要繼續毆打楊瑾。
“三弟也浴血沙場,他跟兄弟們一直在一起,”吳卓衝上前死死抱住顧勇,“你冷靜點,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家父曾經跟我講起一件往事,那時我還沒有出生。”楊瑾仰躺在地上,瞳孔里映著天上的星輝,“家父有一位好友,他要去做一件事,家父好言阻止,那人問家父,死我一人,換天下太平,該不該做?”
楊瑾似乎完全沉浸在往昔的回憶中,自言自語般地說:“最終,他還是去了!那個人,叫荊軻。”
眾人沉默下來,半晌,吳卓依稀明白楊瑾的意思,沉聲道:“三弟說得對,可能有人迫於服役,有人只想有口飯吃,但從軍戍邊,終歸是為保天下太平,死去的兄弟們皆是為了天下大義,死得其所!”
顧勇性情耿直,最重情義,痛哭流涕道:“可二哥死了!二哥死了啊!”
楊瑾也流下淚來,哽咽地說道:“我知道!”
雲中城一如平常的平靜,完全沒有人知道,當城裡和棲息在城牆下的百姓們安享晚餐的時候,有一群年輕人正在城外的草原深處與胡人展開一場難以想像的激戰,生還者不足二十人,其中重傷者又有十餘人。
蒙恬率軍圍剿胡人,直到黃昏時分,察覺有異,擔心胡人使詐偷襲,遂撤兵回城,卻發現城池安然無恙,雖然深感疑惑,可畢竟沒有敵軍偷襲發生,自然也沒有太過在意,可剛剛鬆了口氣,便見楊瑾忽然一瘸一拐闖進帥帳,血染征袍,遍體鱗傷,手中提著一個滴血的包袱,顯然裡面是顆剛割下不久的人頭。
楊瑾跪倒在地,將包袱放在身前,聲音不卑不亢:“屬下前來領罪。”
“哦?你罪犯哪條?”蒙恬看到楊瑾,心中已知大概。
“未得軍令,擅自出城應敵。”楊瑾鏗鏘有力地回答。
“應敵?”蒙恬看了一眼身旁不知所措的孫毅,“護軍不是說一切如常,並無敵情麼?”
“這……我……確實沒……”孫毅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確實不知,午後楊瑾確實有通知過自己,若將實情說出,將軍定會怪罪。
“護軍並不知情。”楊瑾的回答大出孫毅預料。
“那就是你知情不報了?”蒙恬微微笑道,“知情不報,擅自動兵,罪上加罪。”
候在門外的顧勇看不見屋內情形,當聽到蒙恬說出罪上加罪,頓時怒火叢生。原本以為得勝歸來,理應論功行賞,沒想到捨生忘死竟然落得無功有過的下場。
“為何要降罪於我三哥?”顧勇闖入營房,睚眥欲裂,“若不是三哥,這雲中城今晚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是誰?”蒙恬沉下臉色,頗有興趣地審視這位勇闖帥帳的少年,能在胡人的刀下有名回來,顯然也並非等閒之輩。
“我叫顧勇,是個新兵,”顧勇昂起頭顱,“將軍若要懲罰三哥,請將我一併責罰吧!因為今晚一戰,我也去了!”
顧勇聲如洪鐘,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吳卓、陶素等人按捺不住,不顧禮節,相繼湧入,一個個面帶殺氣,血染征袍,氣勢洶洶地列在楊瑾、顧勇身後。
“大膽!”孫毅本就怕實情暴露,見這麼多人闖入,官威大發,“爾等眼中還有沒有軍規?”
“三哥妙計退敵!就算有過,也應將功補過!”陶素直言不諱地頂撞道。
“妙計?是何妙計?”蒙恬面色不喜不怒,繼續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