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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十點鐘左右,小杜茫然地爬上了床。小杜與簫大約保持著一拳之隔的距離躺著。他再次溫習了簫的身體所散發的女性氣息,想起他的這段短暫的婚姻經歷,小杜痛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種種矛盾。有許多話想與簫談,但簫對空泛抽象的話題從來是不感興趣的。小杜偷偷地觀察簫的睡姿。簫側臥著,臉朝向他這一邊。借著月光可以看見簫的眼睛是閉著的,剛剛燙過的頭髮無力地捲成一團,遮蓋了她的一半臉部表情。小杜想她也許很累了,而他也很累了,他們都需要睡覺了。因為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該做的事也都已做完。
凌晨二點,當窗外第一輛送牛奶的三輪車哐噹噹地駛過時,簫輕輕地下了床。她走到鏡子前,借著那一點幽暗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簫看見自己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間裡閃著灼熱的光亮。她在房間裡來回踱了一圈,最後從書架上抽出那把割肉刀。也就是這時候,簫感覺到了分娩前最厲害的陣痛,她的整個身體都在這種異常的痛楚中下墜,簫掙扎著朝床邊走過去。她一直想在分娩前完成這件重要的事情。
但現在不行了,分娩前的陣痛使簫脆弱乏力,她的意志也在這一瞬間迅速崩潰,簫舉著她用慣了的割肉刀,她知道她已經無法下手了,也許她本來就缺乏這種力量。絕望、恐懼和疼痛交織在一起噬咬著簫的心,簫猛地爆發出一聲悽厲的哭聲,她看見自己的持刀的手頹然垂下,當地一聲,那把刀沉沉地掉落在地。
小杜驚醒時看見簫哭泣著朝門外挪。小杜說,你怎麼啦?
簫聽見小杜的聲音放聲大哭,她斷斷續續地說,送我去醫院,我的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簫在市婦產醫院產下了一個女嬰。簫在分娩時不停地哭泣,助產士們以為她是怕疼,她們當然無法分辨產婦們哭泣的內容,其實每一種哭泣的內容都是不盡相同的。
小杜作為家屬在產科病房裡照顧簫和嬰孩。簫從產床上下來後沒有同小杜說過話。到了第三天,護士們把嬰兒車從裡面推出來,簫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女兒,她指著嬰兒車對小杜說,左邊第三個,去抱來吧,那是你的女兒。
簫的奶水很足,她給嬰孩餵奶的動作協調而熟練,這讓小杜很吃驚。小杜坐在一邊,看簫給嬰孩餵奶。陽光從病房的百葉窗折射進來,簫的憔悴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隱隱約約的金黃色,簫凝視著她的孩子,目光柔情似水,旁若無人。小杜倏然發現簫原來也有著一種美麗,小杜又想,哺乳的女人也許都是美麗的。
後來簫終於說話了。簫一邊輕輕拍著熟睡的嬰兒,一邊淡淡地問,你看見地上那把刀了嗎?
看見了。小杜狡黠地一笑,他說,其實那天夜裡我根本沒睡熟,我知道你有陰謀。
你知道我想幹什麼嗎?
知道。我還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一點也不害怕。
如果不是這孩子,說不定我就下手了。我豁出去了。
如果這樣就會發生格鬥。你怎麼打得過我呢?一般來說,女人都敵不過男人。
我不相信。走著瞧吧,小杜,我不會輕易地放過你。
這是1987年的深秋。這一年許多青年婦女在打離婚,簫只是其中的一個。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