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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年,宋芷青生下宋念安後聽話出國,接受了那戶在國外發展勢頭正好的金融家庭,卻私心用一紙合約強調婚姻無愛,以此護住宋念安。
十年限定一到, 宋芷青抽身回國。
這一次,她能硬氣,是因為有了底氣,不再是之前那個毫無資本傍身的自己,而能再有機會走進老院,是林老知曉詳情後,對她無可奈何又心疼的接納。
宋念安才有了之後更好的成長環境。
但那十年的經歷,和母親曾經遭遇過的一切,她很少,也可以說是從沒在外人面前提過。
因為一直到成年,她知道母親當時瞞著大家,偷偷把她生下來的做法時,都持以不太理解的態度。
她總覺得,老院這麼大一個家庭,有背景,有勢力。
難道還不能保護她們兩個人嗎?
只是,當她後來去了戰地,去了那些生死如同擺渡的國度,見到了太多讓她無法釋懷又必須釋懷的生死後,回來意外看到那張藏在密碼櫃裡的合同時,宋念安好像突然想通了。
誰也不是聖人,她不站在母親的角度,不知道親情無法割捨時,那些所謂「為你好」的話有多刺耳施壓時,她就沒法灑脫地去指責——
你當初說走就走,還不管在國內的姐姐,是多自私的行為。
為了護住她,那份合同的最後一條,是不平等的條件。
那十年,母親要想做生意站起來,就必須割捨和老院聯繫。
但宋念安知道,母親每次回國,其實都有找機會去看姐姐林欽吟。
而這些事,都過去太久了,久到現在老院氛圍的其樂融融,早將這些不愉快的過往塵封,誰也不再刻意觸碰。
只是現在,趴在傅聽言的背上,夜風過耳,吹亂她繚亂思緒,宋念安突發奇想地喊他:「傅聽言。」
「嗯?」
「你知道我們家以前的故事麼?」
「哪方面的?」男人的肩膀寬闊溫熱,連帶著他說話時起伏的氣息,都煦暖到有不真實的虛化感。
宋念安安靜乖巧地環著他脖頸,任由醉意消遣,「就我為什麼會突然回到老院的那點故事。」
也許是心存芥蒂,「我記得我剛回來那會,老院每個人都是陌生的,好像對我很好,卻又讓我很怕。」
男人的步伐慢慢緩下,「怕什麼?」
宋念安慢慢閉上眼,嗓音不自覺放輕,說得輕描淡寫:「怕覺得初來乍到的我,會是累贅。」
也怕覺得是累贅後,會再次懷有放棄我的想法。
「所以就這麼努力學習了?」傅聽言的話里含笑,淡笑卻似有若無地摻雜進一層寡淡的霧氣,撥不開的迷濛。
「嗯。」宋念安下巴磕得難受,乾脆側臉貼合在他肩上,男人身上清爽的淡香,像殘留沐浴露的味道,海鹽味的,她輕輕笑了,「學習好,大家一定會喜歡我,我那時候是這麼想的。」
「但後來我總是覺得,好像是我想多了。」宋念安輕嘆了聲。
這話其實只停留在字面意思,傅聽言聽懂了,「你只是孩子,大家沒有理由不喜歡你。」
「是啊。」宋念安在心裡默念著傅聽言這句話,不知戳中什麼,沒忍住,在他耳邊低喃,「那你沒有理由不喜歡我,因為我只是孩子,是麼?」
這話一下擊中兩個人的心思。
傅聽言的腳步徹底停下。
原地不動的兩個人,宋念安感覺到了靜滯,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綿密的眼睫在眼下壓出淡淡的陰翳,一瞬划過的低落,卻又那麼悄不可察。
她費勁起了點身,涼淡里融著滾燙的目光,輕輕落在他身上。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看不見她的神色,而讓她能有短暫的放鬆。
酒精燒灼後的嗓音,寡淡的,低啞的,宋念安說:「但我現在,不是小孩了。」
所以,你有理由不喜歡我了,對麼?
後面一句話太戳心臟,宋念安只是盯著傅聽言稜角銳利的稜角,眼眶漸漸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濡濕,有風划過,都沒能蘊涼。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發酵和壓制,因他瘋狂跳動的心臟漸漸慢了,而緩慢流淌在體內的血液卻在片刻間滾燙沸灼起來。
燒得她心熱,愣是在幾秒就燒出一片荒蕪。
安靜中,傅聽言開口了,是低沉緩和的語調:「聽過一個故事麼?」
「什麼?」宋念安木楞地顫了眼睫。
「老虎和刺蝟的故事。」
太過熟悉又好久沒講的故事,宋念安倏地就笑了,心中有酸澀,但還是跟話說:「還是以前,你給我念的睡前故事。」
或許是知道今天問不出答案,她沒多想,只慢慢落回到原來靠他的位置,睏倦地閉上眼睛,「時間太久了,我有點不記得故事了,你再給我講一遍吧。」
故事很簡單,以前是傅聽言講著哄她睡覺的,現在依舊是傅聽言來講:「森林從前有隻老虎,餓了外出找食物,意外找到一隻躺在樹下乘涼的刺蝟。刺蝟收起滿身的刺,圓潤的肚子朝上,看上去好捉又好吃。」
「但老虎找准機會要撲過去咬它時,意外被它反擊得卷了鼻子,越卷越緊,根本逃不開,後來僵持不下,一天一夜,老虎也害怕了,但還是沒抵住困睡著了,刺蝟這才趁機逃走。」
「等到老虎再醒來時,刺蝟沒了,但他並沒因為肚子餓而生氣,而是因為鼻子還在而高興,因為它就算顧此失彼,也護住了自己最重要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