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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手抱著膝,安安靜靜地坐在他一轉身就能看到的角落。
夕陽借著排風扇那處的幾片殘缺,贈來幾縷橙紅。
她恰好攬著一縷。
她也在看他,神情淡然,沒有不耐。
傅言真扣在球上的那隻手倏地一緊。
他想起小時候,當時的訓練比賽,他都很希望家長能來。
因為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著,有人給他們加油打氣。
他也想有。
可傅縝常年比總統還忙,人影都難見。言知玉每回都說會來陪他,但每每又食言。
他第一次參加比賽,言知玉倒是來了現場,可到他上場時,她又早已離去,因為有人跟她說傅縝在跟個十八線女明星曖昧不清。
她忙著去捉姦。
第一次參加正式的比賽,他很緊張。
想從母親那裡獲得一點庇護,轉過身時,卻發現那座位不知何時空了出來。
他茫茫然地看了許久。
那天,他射出的第一箭僅僅是個四環。
平日不如他的孩子笑的很開心。
最後只拿了個參與就有的「優秀獎」。
回到家,言知玉沒有為她的不告而別向他做任何解釋,她正和傅縝鬧個你死我活。
傅縝倒是心虛,看見他想岔開話題,問他今日表現。
他說「不好」。
傅縝問他為什麼「不好」。
他一字未說,就這麼看著他倆。
那個已經離席的空位與滿座笑聲,埋伏於他內心深處。
他的眼神像箭。
那支本該應該射出十環的箭。
他就這麼神情淡漠地看著,一直看到他們閉上了嘴。
後面再也沒要他們來陪過。
也從未再射出四環。
他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人陪。
曾如初注意到他的眸光。
像似錦繁花落盡後的冷寂,也像一種釋懷。
傅言真走到她旁邊坐了下來,兩手撐在身後,歪過頭看她。
她耳側的發沒在光里,茸茸的。
曾如初看著他,齜牙一笑,「很不錯啊。」
傅言真:「……」
曾如初又說了幾句鼓勵打氣的話。
她記得沈鄰溪常數落曾繁清,孩子做正經事的時候不要給他潑冷水。
以前曾憶昔下圍棋,常被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虐成菜狗,他們回來也只是安慰,說他這次進步,說他少被吃了一子半,還說那人年紀比他大倆月,學的時間比他久……用各種話來幫他掙面子。
曾憶昔每每聽罷,最後都殺氣騰騰來一句,下次要把那人打趴下。
也確實做到了。
但把人打趴下後,他也失去對圍棋的興趣,迷戀上了打遊戲。
傅言真聽她跟哄小孩似的,沒忍住笑了聲,想說話去發現嗓子啞的厲害,伸過手,示意她把奶茶拿過來。
曾如初拿起一旁的東西給他遞過去。
這事她以前常做,動作很熟稔,連蓋子都給他戳開了。
傅言真接過來灌了一大口,問她「怎麼不錯了」。
曾如初把他剛剛的精彩表現複述了一遍。
傅言真這才發現她剛剛是認真的在看,而且一些名詞她竟然還知道。
什麼你剛剛的「後仰跳投」很帥。
他第一次在曾如初這裡聽到「帥」,說不出的滋味。
挺逗的。
對於足球籃球這些,曾如初其實是知道一點,那天的看不懂是她瞎說的,怕被拉著去湊熱鬧。
以前曾憶昔老被支使帶她去玩。
帶著她一起,他要麼踢足球,要麼打籃球,因為這倆算是正經活。
去網吧、撞球室那些不敢帶著她,怕她回去說漏嘴。
當時,她其實知道曾憶昔內心是不想帶她的,所以一般就自己找個地兒坐下,也不出聲鬧什麼動靜,怕他煩。
直到曾憶昔有天注意到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可能某位神仙顯了靈,他忽然良心發現,覺得他這妹妹真挺可憐的。
球跑出場外,他讓她去幫忙撿,回頭還買了份哈根達斯算作答謝。
後面每回再帶她出來,都讓她給哥哥加油,喊的越大聲,他就給她買越多好吃好玩的。
全場就他一個有「女粉絲」。
她一喊「哥哥加油」,跟他一起的那幾個男孩子都羨慕的要死。大家都是獨生子女,也就算有個姐姐妹妹,不見得會乖乖來加油助威來端茶遞水。
曾憶昔慢慢會她說遊戲規則,會說這些體育明星,他最喜歡的足球俱樂部是AC米蘭,最喜歡的籃球明星是艾佛森。回家後,她也會把曾憶昔今天高光事跡、把哥哥對她的好跟他爸媽說。
有段時間,她和曾憶昔相處的還算和諧融洽。
他們一直都被教育要給人善意,給人讚美。
特別是在別人做「正經」事的時候。
傅言真安靜聽她複述完他剛剛幾投幾中,驀地一笑。
腳邊躺著一隻籃球,他伸手撈過,起身喊她,「去投個籃試試。」
曾如初「啊」了聲。
她只會看,沒動過手。
「天天擱那坐著,」傅言真拍了兩下球,「小心年紀輕輕得脊椎病。」
曾如初就這樣被他喊起來。
傅言真讓她站三分線,先拋一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