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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這些都是相識已久,用起來也得心應手的弟兄,不久後他就能抵達壽春,去投那驃騎將軍呂奉先,手頭上有五百殘兵傷將的底氣,跟有八百來健兒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啊!
完美計劃被破壞了個徹底,甘寧一想到就心痛得很,將只啃了一口的餅取下,狠狠地砸到惹出這事的罪魁禍首臉上,對方被那力道打得鼻血都涌了出來,卻是繼續一動不動地低頭認錯,半點也不敢避的。
“那幫凶人定是黃祖那jian詐老兒派來的追兵。”甘寧氣得牙痒痒,咬定:“否則怎會無端出現在此地,又莫名其妙地吐了到嘴邊的肉?”
不就是在呂布的地盤裡,不好做得太過嗎?
他們千里迢迢從益州趕來揚州,就是甘寧在讀書後知道這明面上看著呼風喚雨,進出威風炫赫的水匪活計,隨時危如累卵,不是個長久營生,身為有悍勇在身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沒建功立業的雄心?
他躊躇滿志,便極用心地在諸侯中物色起合適的主公人選來。
離得最近的劉景升是最初考慮的人選,然細細打聽後,甘寧便覺得此人不過是個瞧著光鮮,其實空有聲望,喜好座談高論,誇誇其談的文人頭子,說白了就是頭並無進取之心的守成之犬罷了,根本不是個有金戈鐵馬志向的武將的好去處。
最後定下去投那據說自身勇猛無雙,戰功累累,又唯賢納用,不但將豫治理得有聲有色,後又兵不血刃拿下揚州,既重修養民生,又重訓練軍隊的驃騎將軍呂奉先。
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得太遠了些,他要帶著那麼多願意跟自己同進退的弟兄,就是個極惹人注目的目標,途中易遭地方駐軍攔截。
但多數人都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輕易不去招惹沒在自己治下犯下燒殺劫掠的悍匪,他們又機靈狡猾,要用心躲,也定是成的,就是有的地方得多繞些路。
被呂奉先奉座上賓的,可是形形色色:既有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的蔡邕蔡中郎,亦有智計百出,內外政兼通的名士燕重光,還有在公孫瓚麾下碌碌無為,後備受器重,大放異彩的趙子龍,才謀出眾的賈文和,謀劃戰略的徐元直等等。
有這錄用能人上不拘一格的鐵證,甘寧是徹底安心了,同時信心十足——憑他自身的傲人才幹,和誠意十足地帶去的眾多人馬,顯是個十足的助益,只要賣力表現,奉先忠誠,何愁沒有一席之地。
他雖是土匪出身,幹過不少世人眼中的惡事,可那被尊作軍師與從事的徐元直亦不是什麼好鳥,曾因犯事兒被官府逮住,只差沒剁了腦袋不是嗎?
甘寧這麼一比較,無形中就平添了幾分傲氣——他帶著一大幫弟兄幹了那麼多年,也沒被官府逮住過哩!
光從這點來看,那徐庶顯然就不如他!
就是一路行來艱難了些,途中使計擺脫了黃祖的追捕,好一通奪命狂奔,不曾想眼見著目標在望,卻狠狠栽了個大跟頭,碰個頭破血流。
不對。
甘寧從氣頭上下來一些,腦子就變得冷靜了,又覺得這夥人出自黃祖手下的可能性變得微小了起來——黃祖要能養得動那個以一當百都綽綽有餘,威風霸氣的紅馬大將,其主劉表還能是這熊樣嗎?
他若有所思,那等了半天沒等來狂風驟雨的惹事兒者就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本著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謹慎地阻止了一波言辭,好生恭維道:“多虧老大您箭法高超,一下就射穿了那樽煞神的硬鎧,定是他傷了胳膊使不上勁兒,才不得不放棄追來——”
甘寧懶得理他,都是粗野慣的性情中人,直接踹他一腳,罵道:“去你奶奶個腿兒!就算少個主帥衝鋒陷陣,那些個兵馬也夠把咱全吞了,還不帶吐骨頭的!你當你刀槍不入,還是你爹我能萬箭齊發?”
那人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再不敢胡亂做聲了。
甘寧被打斷了思路,本有了點苗頭的猜測就化作了泡影,心裡愈發不痛快,還回想起自己跟未來的主公連個照面都沒打,就被伙來路不明的人打得丟盔卸甲,就覺得肉痛得厲害,臉皮也疼得狠。
甘寧渾然不知,自己不但已經跟未來主公打了一個足以叫雙方印象深刻的照面,還往對方胳膊上射中了一箭。
而在東城縣中,燕清親眼督促著軍醫將呂布仗著自己皮糙肉厚就根本不放在心上,林林總總的傷口悉數做了處理,才繼續被打斷的思路。
他已經完全顧不上計較郭嘉神秘兮兮地跑到哪兒去了,就地摘了根嫩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了起來。
旁人皆被燕清不言不語間散發出的高深莫測的氣息給鎮住,不敢走進過問,就連大氣都不敢出。
連呂布走來,都未能打擾到專心致志的他:“重光這是在作甚?”
燕清並非是在地上寫什麼字,而是畫了個奇怪的弧,又在周邊各點上分別備註了個古怪的符號。
燕清搖頭:“沒什麼,只是那人要真是甘興霸的話,清大約明白他這番辛苦折騰,是要做些甚麼了。”
呂布皺眉,咀嚼著這從軍師祭酒口中無端跑出的陌生名字:“甘興霸是甚麼人?”
燕清微微一笑:“若不出意外,將為主公的得力臂助之一。”
呂布恰到好處地揚了揚眉,做出一副十足感興趣的樣子:“噢?”
就在燕清準備解釋上幾句的時候,消失頗久的郭嘉施施然地進了院子,笑眯眯地沖燕清與呂布行了一禮,語出驚人道:“嘉幸不辱命!”
燕清不著痕跡地瞪了這在肆意妄為前,也不曉得跟自己這個上官通通氣的可惡部下一眼,才作出一臉欣慰地將他扶起:“多虧有奉孝相助啊!”
第94章 郭嘉定策
人來人往,四面透風的院子裡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燕清氣歸氣,還是將明顯有長話要敘的郭嘉請到內廳,因夏初的午後頗有幾分炎熱,又命人取了些地窖里的冰塊——縣長雖不作為,在享受上倒半點不虧待自己——放進盆里。
最後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呂布,總算叫在炙日下奔波的郭嘉能置身於陰涼之中,舒坦地半躺著,手裡捧著冰鎮酸梅湯,開始了慢條斯理的講述。
“得重光之令,嘉先至子敬家中求見,道明來意,幾番交談後,方知他亦慕主公風采已久,早生率部屬投奔之意,只嘆無甚門路,這會兒便是正中下懷。”
郭嘉說得輕而易舉,並無藉此居功之意,燕清卻不會就因此認為說服雖心懷大志、但尚在觀望的魯肅就是小事一樁了。
見呂布老神在在地聽著,就跟聽人講什麼稀奇故事似的,燕清不禁不著痕跡地掃了他一眼,呂布登時回神,憶起燕清曾言語‘先謝郭嘉’一說,鏗然道:“如此,當謝奉孝費心了。”
郭嘉搖搖頭,繼續道:“哪怕無嘉做這說客,魯子敬亦已有此意,怎稱得上是嘉的功勞?與他一拍即合後,嘉便請他篩選三千經過訓練、善於騎射一道的鄉中青壯,他業慡快應承。”
“屆時騎上戰馬,披好戰甲,要瞞過探子的耳目,應是綽綽有餘。最後待文和所擇之許仲康秘抵此地,由他擔當主公替身,我等便可金蟬脫殼,回許靜待時機。”
郭嘉說得輕描淡寫,龐大的信息量卻猛然湧來。
燕清越聽越不對勁,他已經來不及去想郭嘉是何時跟賈詡搭上的線,虎痴許褚又是何時入的己方陣營了,只來得及問起最關鍵的一點:“且慢,我們怎就要回許去了?”
不是說好了先在周邊裝模作樣打打山賊,等曹嵩喪命,曹操為報私仇入徐燒殺劫掠時再助陶謙一臂之力,趁機占下徐州嗎?
郭嘉訝然,理所當然道:“自是待曹操為攻陶公祖入徐後,趁機發兵直入兗州,奪其據地,斷其後源!”
燕清做夢也沒想到郭嘉的胃口大得驚人,竟是把主意打到要將曹操一鍋端頭上,聽得心驚肉跳,想也不行地就反對:“這也太操之過急了!”
郭嘉:“……”
燕清與郭嘉一向默契非凡,還是首次出現雞同鴨講的情況,不由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終於意識到雙方的思路並不在同一根線上。
郭嘉猛一拍桌,難以置信道:“莫非重光那日在議事廳中所言非是為了放消息出去麻痹探子耳目,是當真只為徐州一地而大費周折?”
燕清也滿心冤枉,難道他看起來就像是跟自己人還無聊到去打什麼啞謎的人嗎?
他凝眉道:“清認為當先下徐州,再談其他。”
郭嘉急躁得起身踱來踱去,不可思議道:“那最終不還是衝著曹操去的?他正值年富力強,麾下智者與勇士極多,不趁他羽翼未豐,直接一拿,待他氣候成了,就更成臥榻邊的猛虎了!至於陶恭祖,他年事已高,根本不足為懼,頂多再過個一年半載,徐州的歸屬還需再問?定是我等囊中之物,不然個區區徐州罷了,哪裡值得勞師動眾,專程算計?”
燕清仍是搖頭:“曹操的確是個心腹大患,可我等根基亦不算穩,內憂未平,貿然將曹操結下死仇,倏然吃下這麼多州,只會叫腹脹難行。目前連佐治揚州的官吏都只稱得上剛剛夠用而已,再忽然多出兩州甚至三州來,豈是捉襟見肘四字便能形容來的窘迫?”
郭嘉微眯著眼,敏銳地看穿了他這冠冕堂皇的藉口背後,所藏著的真實心思,哪怕與燕清交情極深,說話也是毫不留情的尖銳:“重光既有助主謀取大事之心,便應知時不待人的道理,今有良機,怎忽地如此縮手縮腳?觀你定下誅董大策,奪揚之疾,向來不是走的甚麼穩打穩紮的路子,為何唯獨對上曹操就如此保守,深為忌憚?”
“況且重光莫說笑了,此計一出,曹操安能不知坐收漁翁之利的我等為主謀也?不過要借題發揮,入侵徐州,才來了個將計就計罷了。”
燕清不說話了。
他何嘗不知郭嘉所說的句句在理?可他總不能說,真趁曹操報復徐州時,奇襲背後空虛的根據地兗州的話,不就跟史上呂布的做法沒什麼兩樣嗎?
結果呂布可沒討到什麼好,不但把曹操這個最恐怖的敵人得罪死了,最後也沒能守住戰果,只春風得意了一段時間,就硬是被一度腹背受敵、落魄得只剩下三縣的曹操給重振旗鼓,狠狠奪回了失地。
他雖有信心不叫呂布重複史上那滑稽可笑的錯誤,可遇上這些個跟歷史的軌跡重合度太高的重大事件,依然極其擔憂,總覺得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