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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糜竺說完,退後一步,居然直接叩拜下去,深深懇求道:“如大將軍所見,您曾問的那第三物,便是陶公畢生心血,偌大徐州。竺斗膽,還請大將軍莫拒陶公遺願。”

    “布已知情,糜別駕請起。”

    呂布聽完,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請糜竺起身,重新落座後,將信展開,逐字逐句地仔細讀下。

    沉吟片刻後,呂布客氣道:“事關重大,布且須斟酌一二,還請糜別駕見諒,候上……”他原想多要上幾天,可思及陶謙的棺木還停在府衙未曾下葬,就臨時改了口,“一日,可好?”

    知呂布定要跟帳中幕僚商榷後再作決斷,又身為有求於人的一方,儘管內心著急,糜竺也不可能提出反對,識趣地告退了。

    等糜竺一走,下人亦飛快退下,將廳門閉合,呂布毫不遲疑地看向燕清,意欲問策。

    燕清卻未留意到呂布的殷切目光,而是頭一個看向了郭嘉,習慣性地問道:“奉孝以為如何?”

    郭嘉搖了搖重扇,悠然道:“陶公深明大義,將州讓於似主公這等賢才治理,自是好事一樁。”  

    又立即以扇掩面,用只有燕清才能模糊聽清的音量輕輕道:“就是陶公祖的家眷,極其金貴。何止價值連城?已是價值連州了。”

    燕清差點被他的俏皮話逗笑,好歹忍住了,只嚴肅地點了點頭,問賈詡:“文和以為呢?”

    賈詡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庭廣眾之下都沒形沒狀,捉上官堂而皇之地說什麼悄悄話的郭嘉,略作思忖,宛若不經意地向燕清使了個眼色,才不疾不徐道:“依詡看,不妨候上數日,待徐州細作傳信而來,確認此事,再作承諾。”

    連張邈與曹操那連家人都可相托的過命交情,都能悄無聲息地就叛了,而呂布與陶謙之間,更是從頭到尾都是算計。

    要是陶謙知道,讓他一病不起、心血毀去大半的這場飛來橫禍,恰恰是出自看似友善來援的呂布手筆的話,恐怕死了都要被氣活過來。

    若陶謙真是至死都不知此事,也的確想為家人性命求一道穩妥的保障,那倒罷了,否則,這白送一州的好事驟然上門,倒充滿了兇險的氣息。

    賈詡作為對那內情知之甚詳的人之一,不可能不考慮到這點,也是藉此委婉提醒燕清一番。  

    當日郭嘉做了謀劃後,之後在具體執行時,燕清不但交由最為可靠的人去做,且讓負責執行每一環的人,都只知上下兩層,其餘並不相通,儘量將保密工作做到極致。

    尤其在受此策害、慌忙來投的陳宮被啟用之後,更是在議廳里也徹底封存了。

    陳宮對此一無所覺,只當是賈詡那謹小慎微的性情作祟。

    可對此事,他的確有話想說。

    他雖與陶謙交情匪淺,然自投至呂布麾下後,一旦涉及徐州事務,便再不輕提這些來往,皆是公允地就事論事,自知避嫌。

    這會兒乍然聽聞陶謙已死,他在震驚之餘,也多少有些傷懷,忍不住替其辯護了幾句:“宮曾與公祖交厚,素知他品德高尚,有容人雅量,是為仁人君子,多講究光明磊落。此言既已得宣揚,廣為人知,定不會於背後耍詐的。”

    以落棺相迫,可遠脫出兵不厭詐的範疇了。

    考慮到有陳宮等對那事並不知曉的謀臣在場,參與進那事的郭嘉、賈詡和燕清,皆都在討論時,默契地避開了它。

    呂布更是全程沒說話,只安坐上方,時不時親自倒杯茶,送到說得口乾舌燥的幕僚們跟前,惹來一片惶惶的‘不敢’。  

    話雖如此,在呂布執意如此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受了,對這份來自主公的關懷和體恤,也默默領情在心。

    只有燕清知道,呂布這廝根本不是藉此收買人心,而是趁給謀士們端茶送水的時候,偷行不詭之事。

    方才行至他跟前時,呂布就悄悄摸地借著寬大肩背掩護,在眾人看不見的死角,大膽地捏著他的手。

    仗著知道燕清在這種場合不敢大幅度地掙扎抵抗,就放肆地好生把玩了一陣,直到燕清忍無可忍,將寒氣森森的目光轉到呂布褲襠一帶,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雖是樁發生得莫名其妙的大事,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呂布都絕對是占盡好處的一方,於是謀臣們在討論時,也十分順遂,就連唯一建議謹慎為上的賈詡,都很快被說服,放棄堅持自己的意見。

    時間拖得越久,徐州當地的民眾,對拖三推四得叫陶公無法早日入土的呂布,好感就越低。

    況且這派去接管徐州刺史之位的人,可是由呂布來任命的,卻非呂布本人親至,雙方又實力懸殊,哪怕不管不顧地這恩將仇報的惡名背上,也損害不了呂布甚麼。

    接受是肯定要接受的,就是商定出任徐州刺史的人選時,為了達成共識,耗費了一些時間。  

    燕清屬意剛在出間青州,立下大功的周瑜擔任,還能將他那正在揚州做從事的總角之交,孫策派去做徐州別駕——雖然主臣關係反轉,讓他頗感微妙,但一想到那大都督陸遜都變成他兒子了,就又淡定下來,覺得沒什麼了。

    對燕清看人的眼光,郭嘉一向深信不疑,又跟他是眾所周知的摯友,這會兒就厚臉皮得不知避嫌為何物,懶洋洋地直接出言幫著力挺。

    就是賈詡和陳宮等人認為周瑜畢竟年歲太輕,資歷雖夠,卻不一定能服眾,略感猶豫。

    “……公瑾前番建有大功,需得大賞,方能安定軍心。”燕清據理力爭道:“古有甘羅十二拜相,有德賢者即可居之,你們非是迂腐之輩,怎單單拘泥於其年紀,叫這也成桎梏了?”

    最後在燕清的力薦之下,還是選定了周瑜。

    在派人去通知在驛站休憩的糜竺時,賈詡忽問:“這遞上朝廷的奏章,可是將由重光來寫?”

    燕清一愣,笑道:“文和多慮了,若清真動筆,那才叫多此一舉。”  

    賈詡凝眉:“噢?”

    燕清剛要回答,郭嘉就笑了一笑,將一對胳膊大喇喇地往燕清雙肩上一擱,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似地貼了上去,全靠燕清幫他撐著:“陶公祖既動此念,又做至如此地步,恐怕早將那讓賢的表章寫好了。”

    聽了這話,賈詡的臉色非但沒有緩和,眉頭還深深地皺了起來,目光亦跟長滿針芒一般充滿殺氣,直刺郭嘉理直氣壯地垂環在燕清胸前的那兩條手臂。

    郭嘉卻是風流不羈。即使被賈詡以眼刀剜了,也只是先開始愣了一愣,明了賈詡的火氣所在後,非但滿不在乎,還眉眼彎彎,變本加厲地將渾身的重量都往燕清身上壓去。

    郭嘉那原本很是孱弱的體質經過調養,已漸漸與常人無異,這會兒沒輕沒重地壓過來,驟然被迫承受著一個成年男子重量的燕清,也被帶得身形一歪,等穩住後,沒好氣地側過頭來訓道:“你倒是不知客氣為何物!還不下去!”

    郭嘉神態憊懶,謊話張口就來道:“站得稍久了些,眼前發昏不止,想靠著歇會兒,重光不至於如此小氣吧?”

    燕清半信半疑地盯著他看了一小會兒,沒能分辨出真假來,便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隨他去了。  

    郭嘉對燕清那在外人面前油鹽不進,在朋友跟前就好說話得不可思議的性子拿捏得十足,得了默許後,就更加心安理得地賴著不動了。

    甚至乎,他在撂下這句話後,還心血來潮地以鼻尖往燕清衣領里湊了一湊,意外地嗅到幾絲淡雅木香,倒很是宜人。

    燕清看他得寸進尺,不輕不重地推推他前額,警惕道:“做什麼?肯讓你靠著,已是大發慈悲了,要再弄些把戲出來……”

    郭嘉揚了揚眉,笑道:“重光何時也似文若那般講究,用香料來薰染衣物了?”

    “香料?”燕清狐疑地俯身嗅嗅衣料,除帶點沐浴後的皂木香外,並無其他:“怕是你弄錯了,我可沒弄過那些。”

    呂布反應則更直接,原正聽著陳宮講話的他瞥見這邊的動靜後,想也不想地一個大步飛竄過來,眨眼間就將郭嘉從燕清身上扒了下來。

    就跟提著一隻兔子似地,托住郭嘉雙腋,當場叫他雙腳離地,口中還急切道:“奉孝可是身有不適?來人,速請仲景來!”

    

    郭嘉:“……”

    待燕清哭笑不得地勸住做戲做得萬分投入、竟讓陳宮等人都真了當、也跟著忙活的呂布,呂布才心有不甘地鬆開了郭嘉。

    郭嘉心有餘悸地活動了幾下筋骨,燕清好笑道:“奉孝也應吸取教訓,少當著主公的面胡鬧才是。”

    明知呂布是醋罈子,還故意當著他的面搞些小動作。

    郭嘉輕哼一聲,湊到燕清耳邊道:“有在議事中途沒羞沒躁地對你動手動腳的主公在前,重光還好意思說我沒分寸?”

    燕清一驚。

    好在他臉皮夠厚,這會兒還能若無其事地低聲回道:“奉孝是怎麼知道的?按理說你看不到的。”

    “何須眼見為實!”郭嘉嗤笑一聲,以扇掩面,先打了個大哈欠,才面無表情道:“嘉雖眼拙,不識你仙人玄妙,但那杯茶水在你面前擺著、卻一直都滿著的這點,還是記得分明的。”

    “你倒是心細如髮。”  

    燕清由衷地感嘆了句,沒想到郭嘉如此火眼金睛,竟連他面前的茶水都有分神關注,接著又不由惑道:“但這與你方才所說有何關係?”

    他並不口渴,又準備一會兒找機會睡回籠覺,所以碰都沒碰那杯被呂布沏得味道尤其一般的濃茶。

    可區區一杯茶水,又是怎麼害他露了餡的?

    郭嘉一針見血道:“蠢貨!你那杯茶自始至終都是滿的,主公卻往你那添得最勤,那茶水究竟是添到哪兒去了?”

    第164章 陶謙遺計

    呂布那點見不得人的小膩歪,一下就被火眼金睛的郭嘉給犀利地揭了老底,燕清為其伴侶,也感到不甚自在。

    他輕咳一聲:“你既看破,又何必說破?”

    郭嘉涼涼地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若不說破,重光又如何信我已看破?”

    燕清竟無言應對。

    就在這時,呂布結束了與陳宮等人的對話,大步流星地行來,看也不看郭嘉,徑直對燕清講道:“還請重光代布書上幾語,交予公瑾。”

    一談及正事,燕清就將方才那點小尷尬給拋之腦後了,肅容道:“此乃清份內之事,主公交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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