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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郭嘉還感到意外又得意,在呂布跟前刻意晃來晃去。
要再就這個話題聊下去,火恐怕就得燒到郭嘉身上了,燕清明智地轉移了話題,笑道:“許久未曾與主公如此坐著,好好敘話了。”
呂布頷首道:“重光可算是忙完了?”
燕清嗯了一聲,難掩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都複查了兩次,大錯是斷無可能出的。明日開始鄉試,我能閒一段時間,主要靠底下人忙。”
他身為主考官,是越到後頭越忙,肩負的責任也越大。
呂布不輕不重地拍撫著燕清的肩,嫻熟地替他按揉,口中道:“也多日不見議兒回來了。”
燕清也不知他跟陸遜的關係,是怎麼離奇地好起來的,聞言略感悵然道:“是啊,既是為了便於溫習,請教師長課業,也是為了避嫌罷。”
雖然會用糊名制,但陸遜寫過的文章,燕清皆都忙中抽空反覆讀過,幾能倒背如流,哪兒會認不出來那字跡和文風?
他思來想去,還是不參與進最後一試的改卷流程中了。
雖說他自己近來也是忙得腳不沾地,跟全力備考的陸遜想真說上幾句話,也不容易,可一想起這麼長時間看不到讓他驕傲自豪的兒子的身影,只能通過欣賞他文章的途徑,聊以慰藉,也如隔靴搔癢一般,始終不太得勁兒。
只能送去兩個細心體貼的下人,去照顧他的起居作息,省得試沒考完,就因那瘋狂集中的勁而垮下了。
一思及此處,燕清便有些無奈:“也不知為何,亮兒與議兒之間似乎略有不和。”
他這還是採用了相當客氣的說法。
豈止是微有不和?根本是勢如水火,針鋒相對。
諸葛亮雖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可也不是蠻橫無理的人。恰恰相反的是,周圍人拿他之所以頭疼萬分,卻毫無辦法,就是因他能言善道,對他無法真正討厭得起來,還能維持得了表面上的和睦。
而他的這份獨立特行,也漸漸吸引了一小批擁躉。
要說他是劍走偏鋒的話,陸遜就完美契合了大多數人對溫潤君子的定義了。
可說來奇怪,一向嚴以待己、寬以待人、不與爭鋒,謙遜自製,彬彬有禮的陸遜,卻是單單在諸葛亮身上失了溫和寬容的態度,而是冷漠以待,絲毫不去掩飾自己對他的不喜。
因兩人皆是鳳毛麟角、鍾靈毓秀的人物,很快就從偶爾話語上的交鋒,轉移到考評上的較勁,真真是暗潮洶湧。
要讓燕清中肯地看的話,旁的不說,光在年紀上,比諸葛亮小上兩歲、少讀兩年書的陸遜,就已小輸一籌了。
也是因此,陸遜受到鞭策,愈發發憤圖強,為在名次上超過對方,意志之堅定,竟連一貫最期待的跟父親共用早晚膳都能暫擱一邊,直接紮根在學舍里。
他本就天資超群,這般日以繼夜地用功,很快就顯現出了威力。
當諸葛亮第一次被往往在第二和第四之間徘徊的陸遜超過後,整個人都懵了一懵。
儘管陸遜贏了一回,也沒去他面前耀武揚威,可諸葛亮仍是受到莫大刺激,再不去琢磨那把精巧的新制小弩了,都快要效仿古人頭懸樑錐刺股,才將這距離再度拉開。
儘管又奪回了頭名的寶座,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差距在不斷縮小。
於是諸葛亮再沒喘息的閒暇,也被逼著不斷向學,倒讓夫子頗為欣慰。
在燕清稍稍閒下來後,就發現了陸遜的異狀,居然整個人都被熬得瘦了一大圈,哪裡能不心疼。
兒子懶惰怠學,父親發愁;兒子勤奮過頭,也還是得發愁。
書海無涯,哪兒有糟蹋身體地拼命念,就能念完的?
在了解了事情的大致後,雖不知道他們起矛盾的根源何在,燕清思來想去,還是立即找另一個家長呂布來談了幾句。
呂布根本不想理倆小毛孩兒的明爭暗鬥,直接大手一揮,全盤交給燕清處理了。
燕清原本還想多勸他幾句,卻換來呂布興致勃勃的摩拳擦掌:“要上手揍嗎?揍多了就聽話了。”
燕清無法,只好尋了對此樂見其成的夫子進行了長談,又將陸遜抓來耳提面命一番,才把這場激烈的爭鬥給中止了。
陸遜又開始乖乖按時回家,諸葛亮又能有時間擺弄他的小發明。
其實,閒得沒事就愛折騰手工、弄些奇奇怪怪的小創造品的諸葛亮,要是去到後世,顯然更適合歸到理科,而秉君子之道的陸遜,則是徹頭徹尾的文科生。
按理說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偏偏就這麼槓起來了。
燕清對此無比好奇,也不是沒問過陸遜,然而一向對自己有問必答的他,這次卻堅持不肯開口。
諸葛亮亦是。
燕清別無他法,唯有繼續揣著這疑問,留待日後自己找尋答案了。
結果答案沒找到,他以為已是偃旗息鼓的戰役,卻隨著鄉試的即將舉辦,又要死灰復燃了。
燕清累得不行,橫豎左右無人,也不怕失了風儀,在拿了條熱巾子敷眼後,直接枕在呂布那結實的大腿上了。
又嫌它太硬,於是抓過呂布一條胳膊,將稍微柔軟一點的掌心墊在腦後,才無奈道:“我與你如此親厚,勝似夫妻,兒子們怎會相處不睦?”
呂布揚了揚唇角,顯是很喜歡前半句,卻不欲對後半句發表意見。
寶貝祭酒心腸太軟,管教不來頑劣之處。但這也無妨,要重光實在擔心他們處不來的話,等考完試,就拎著諸葛亮狠狠揍一頓就好了,當初老爹不也用棍棒教訓的自個兒?
如此,諸葛亮就不得不對陸議態度好些。
至於陸議那小子,雖惺惺作態得挺討人厭,到底不是個會主動找人麻煩的好脾氣,又被重光捧在手裡恨不得寵上天去,輕易教訓不得。
燕清不知呂布心裡算盤打得嘩啦啦響,在育兒經方面感嘆了幾句後,就轉到別處去了:“馬忠這都去了快兩年了,可有信傳來?”
自將曹操這心腹大患控制住後,燕清的心境就慡快豁達多了。
畢竟跟振臂一呼、隨者無數、號召力強悍的曹操比起來,大器晚成、見fèng插針、走親民路線的劉備要好對付許多。
尤其是前期除了倆武力高強的義弟外,什麼都缺的劉備,只要不給他逮住出頭的機會就可以了。
而馬忠則在當初郭嘉一句建議下,被派去了荊州伺機刺殺劉備,卻不知為何,一直杳無音信。
呂布聞言一愣,回想片刻後:“噢,他的信好似陸續來了幾封。”
燕清奇道:“怎沒寄到我這來?”
在燕清看不到的地方,呂布的眼神微微一飄,卻是避而不答道:“一會兒翻出來給你。”
“好。”
燕清向來知情識趣,並不追問,復又閉上眼睛,一邊安心享受呂布的按摩技術,一邊道:“其實不殺劉備也好,將他趕走,省得關鍵時刻礙事就夠了。他得不到屬於自己的地盤,哪怕再能收穫民心,也不足為懼。”
史上那十餘萬百姓因感念劉使君的仁德,不惜背井離鄉,也要跟隨其後的壯觀場面,恐怕是無法看到了。
明明這一兩年來沒正式發兵討伐過誰,可呂布所據之土,卻是擴張得飛快:陶謙白送的徐州,隨曹操歸降的青州,和被公孫瓚分了一半來的冀州,無論從哪方面進行評定,呂布都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軍閥,又有愛民如子、體恤百姓、禮賢下士、任用賢才的美譽,是為眾望所歸。
路果然是越走越輕鬆的。
想到起初的艱辛不易,燕清心裡就忍不住感慨萬千。
一開始是在董卓底下做個仰人鼻息、臭名昭著的護衛,再是將計就計,獨占誅董大功;接著勸呂布力拒留京與王允平分朝政,換做自請去當豫州刺史;再是趁好高騖遠的袁術傾巢而出去攻打曹操時奇襲後方,奪走揚州,順帶將江東小霸王和美周郎收入麾下;然後設計燃起徐州陶謙與兗州曹操之間的戰火,由許褚魯肅出人出力,幫著瞞天過海,帶著幾萬精銳去強攻空虛本營,速克荀彧等人鎮守的硬骨頭三縣;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袁紹和公孫瓚聯盟南攻,期間還有小皇帝聽張繡話在背後捅刀捅得歡快……
總算是混出頭來了。
“嗯。”呂布從來就沒將劉備放在眼裡過,也不知郭嘉與燕清為何如此如臨大敵,聞言,也只淡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他的手極穩,一下一下地,就跟給愛貓順毛的耐心主人一樣,叫燕清舒服得都快要睡著了。
燕清剛是要閉目養神,這會兒卻是沉得掀不起來,強行提起點精神勁兒,繼續道:“天壇修得如何了?”
呂布答得巧妙:“重光想要它快,一年可成;重光想要它慢,那便十年也難就。”
燕清心領神會地一笑:“依清看,待主公拿下荊、益、並三州,那天壇便該修好了。”
至於跟他們一向無甚過節的幽州公孫瓚,西涼的馬騰韓遂,還有那遠在最南端、去都難去一趟的士夑,直接面對東北外夷的遼東郡,倒不是當務之急。
將土地最肥沃、城池最富饒、人口最稠密的大州拿下,即可將漢室取而代之。餘下的,慢慢收拾,達至一統也無妨。
其實這樣還是有點急了,但燕清並不想拖延太久。
是厭煩了一直要對小皇帝客客氣氣,由他想方設法要騎在呂布頭上,又仗著君主身份的便利,處處激怒他們。
呂布為當世人傑,要不是他奮勇作戰,多次救駕,光指望那些被董卓殺剩下的、多隻知‘平時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所謂肱骨之臣,劉協的屍骨怕都冷透了。
可劉協卻不知記恩,略被挑撥就翻臉,燕清是煩透了老讓呂布委屈下膝,去哄個大架子的小孩了。
而且,呂布如今已是三十有七。
當然,對一個已然名震天下、權傾朝野的梟雄而言,是半點也稱不上老的,放到現代,更能稱得上年富力強,正值當打之年。
可在活到七十歲都稱得上罕見的東漢末年,也不能說是年輕了。
早登大寶,就能讓呂布享受那至高無上、堪堪配得上他的英雄霸氣、絕世風采的輝煌榮譽久一些。
要是讓呂布跟曹操一樣,風裡來雨里去,出生入死,忙活大半輩子,卻始終顧忌著,連帝也沒有稱,還是由子嗣追封的話,燕清是絕無法忍受的。
呂布從善如流道:“布亦如此認為。”
燕清將那三州在腦海里飛快過了一邊,很快就將軟柿子找了出來,卻先不說,而是想先考考呂布:“主公認為,明年宜伐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