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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論起自保能力,就算他有閃牌傍身,也只救得一時的急,上回遇到呂布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不就照樣身負重傷了嗎?
再一想到離間那坑得他差點腿軟的強制語音……燕清覺得在未來不短的時間內,除非遇上生命危險,他是絕無可能再動用那技能的了。
“是了,清竟忘了過問俘虜一事。”燕清騎馬走在回自己官邸的方向,身邊陪著的是徐庶:“袁公路可逮著了?”
“主公親征,怎會叫重光失望?”徐庶慡快道:“連他帶出來的部下一個不拉,都關在一處舊宅裡頭。”
燕清倒有些意外了,話也問得直白:“也沒一兩個死忠要引頸就戮?”
“怎會?”徐庶無奈一笑:“公路兄可是中氣十足,終日對我等背後暗算的小人破口大罵呢!”
這算側面解答燕清問題了。
燕清完全可以想像那副畫面,有些忍俊不禁:“論起背後暗算,我等只能望其項背。對自家庶兄從兄都如此翻臉無情,公路怎還能理直氣壯地唾棄我等呢?”
徐庶深以為然:“可不正是。庶見袁公路身為手下敗將,還如此不識時務,特叫人將他飯量減半,那些個叫喊依然難聽,卻沒那麼嘹亮了。”
燕清燦笑道:“畢竟是四世三公的袁家嫡子,公路何其尊貴,雖不幸中了暗算,卻也不應短他吃食,元直如此做,怕會被不知情者以心胸狹隘相詬。”
徐庶睨他一眼:“若是重光遇他喋喋不休,又當如何?”
燕清理所當然道:“自是終日給他送去寡淡無味的稀湯粥水,再叫給在他隔壁的部下們餐餐美味佳肴了。”又問:“元直可有試去招降一二?”
徐庶搖了搖頭,真誠道:“光處理那些庶極不擅長的內務就已焦頭爛額,又哪兒來的這空閒!況且於招錄人才,識人用人上,庶識見簡陋,不如重光多矣,如何幫得上忙?主公也有萬事待重光歸來再決的意思。”
燕清:“……”
驢人也得有個限度——史上就是徐庶跟劉備舉薦了臥龍先生諸葛亮,卻好意思說他在識人辨才上遠不如自己?
見燕清毫不掩飾目光之中的譴責之意,徐庶輕咳一聲,終究沒賈詡深沉老辣,心軟了下來:“不過,公路麾下雖魚龍混雜,卻絕非無可用之人。”
燕清並不客氣:“那依元直之見,有哪些值得招降納順?”
徐庶謙虛道:“重光應已有成算,庶就安心獻醜了。”他略略一想,隨意點出幾人:“紀勇義(紀靈)勇猛,閻幼明(閻象)有謀,張子餘(勛)尚可罷。”
燕清不得不佩服徐庶眼光毒辣,他是仗著知道歷史的優勢,才知道袁術底下還是有幾個被他忽略的人才的,徐庶卻能憑自己本事看出來,叫他深深意識到雙方差距。
不過他沒聽著那幾個本該萬分熟悉的名字,不由得調侃了句:“難不成以袁曜卿(渙)之才,還無法打動元直?”
徐庶卻被他問得一愣,凝神回憶半晌,萬般肯定道:“若重光所指的袁曜卿出自陳郡,那卻不在俘虜之中,亦不曾為公路效力,重光莫不是記岔了吧?”
袁渙還在江淮一帶流寓,未來得及被袁術徵辟。
燕清拍了拍額,極其自然地解釋道:“清聞曜卿公正無私,極體恤百姓,又有主張才氣,還以為早被袁公路給收用了去,不想明珠尚在流落。”
徐庶溫和一笑,卻是反調侃了回去:“叫重光惦記上了,想必不久後曜卿正與家中坐,就要與風華正茂的揚州刺史來個一見如故了吧。”
——賈詡什麼時候跟徐庶變得關係那麼好了?
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燕清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其中可有孫文台那虎子伯符?”
徐庶頷首,旋即感嘆道:“他也是運氣不佳,剛出父孝前來投奔,多半是想要回父親舊部,袁公路喜他武勇異常,風采尤勝其父,一同帶去擊曹,不想尚未乍露頭角,就先陪著遭了秧。”
一手炮製了小霸王孫策的霉運的燕清,則是心情大好。他倒不著急立即去探望這條需要細烹的大魚,而是主動邀徐庶這個大功臣道:“這些日子裡辛苦元直了,不知可願去清府上喝上幾盞佳茗?”
“重光加官進爵,確值道賀。”徐庶笑道:“怎吝嗇至不取些美酒待客?”
燕清嘆道:“存貨本就不多,還全叫一貪杯好飲的新友喝光啦!而且明日子龍伏義公明皆要整裝出征,軍中禁酒,你我雖不隨軍,卻也應做表率。以茶代酒,並不失風雅,而元直又是雙手空空地來,只帶走兩袖清風,不染熏天酒臭,不也相得益彰?”
徐庶將手一攤,朗笑道:“分明是重光親邀,卻成庶硬賴著白吃白喝了。但你言之有理,那我自卻之不恭。”
燕清與徐庶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到了刺史府前,還未邁入門檻,就聞得輕裊酒香,又見僕從眾多,有序來往,一切井井有條,不似想像中自陳溫死後就被一直封存的冷清景致。
見徐庶也是訝然不解的模樣,燕清就知道不可能是出自他的手筆了。
可他受封一事目前還未被宣揚出去,連徐庶等人都是方才剛知,眼前這一切,卻顯是準備了有些時日了。
他剛叫住一忙碌得連他這宅邸正主都沒注意到的隨從,要問個仔細,就被徐庶恍然大悟地瞟了一眼,笑道:“將此件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又修繕得如此細緻周到,莫不是重光得了蕙質蘭心的賢內助?”
燕清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心靈手巧的“女主人”就施施然地出來了。
單瞧那端正俊秀的相貌,本該是個身長玉立的濁世佳公子,偏偏帶了一身沖天酒氣。
好生欣賞了一番燕清難得一見的訝色後,這不請自來的酒鬼懶洋洋地揚起唇角,慢悠悠道:“燕揚州,嘉的這份賀禮來得不算遲吧?”
第64章 揚州別駕
對郭嘉準備的這份驚喜,燕清只淡然一笑,走近幾步,忽道:“起碼喝了六壇吧?”
郭嘉條件反射地反駁道:“哪有那麼多!不過三壇罷了。”
燕清:“哦,原來是三壇。”
郭嘉一不提防被他詐了出來,倒也不甚在意,回以洋洋得意的一笑:“好不容易擺脫那盡忠職守的宿衛,又遠離了虎視眈眈的仲景,不暢飲一番,又怎對得起這份逍遙快意?”
被那終日悶不吭聲,卻如鬼魅般形影不離地跟著自己,無比迅猛地收起一切酒罈的宿衛跟了數日,滴酒都沾不上的郭嘉只有忍痛背井離鄉,投奔到揚州來了。
在得知呂奉先也不在這壽春城中,匆匆回許時,郭嘉就一下猜到燕清要升官發財了,大肆差使人馬修繕這自舊主病故就一直積灰的刺史府,又順理成章地以燕清密友的身份頤指氣使起來。
高順自然知情,因聽燕清提起過郭嘉的名諱,就聽之任之,並不阻止。
看郭嘉模樣的確是憋得狠了,燕清微微加深了笑意,調侃道:“奉孝如此薄情,就這麼將那些紅顏知己都拋於身後?”
郭嘉揚眉一笑:“往後偌大揚州都歸於重光轄地,有你照拂,嘉何愁美人難覓?待嘉加深了對此城的了解,也好將心得與你分享。”
燕清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他四下打量一番,道:“那倒是,修繕這處想必花費不少,去青樓尋些jì子,奉孝怕是不得不賒帳了吧。”
郭嘉露出個狐狸般地黠笑來,親密地將一條胳膊搭在燕清肩上,自個兒招呼都不打地湊得極近,幾乎是貼著燕清的耳朵道:“重光說笑了,嘉家資微薄,豈會做自掏腰包的蠢事?”
燕清:“……”
郭嘉接下來那滿懷感嘆的話,就叫燕清這不詳的預感應驗了:“重光出仕的時日雖不長,積蓄卻是極多,嘉便擅自做主,取些來用,來對付所需耗費,已是綽綽有餘。”
燕清的俸祿無甚出奇的,不過是由朝廷規定的固額罷了。他固然稱得上無欲無求,除了洗浴頻繁,衣裳被褥也非得經常換洗外,日常花銷極少,饒是這樣,積累下來也遠不達叫郭嘉驚嘆的地步。
可攔不住他家主公財大氣粗。
為表愛重,呂布三天兩頭地連個理由都懶得找,就源源不斷地賜下奇珍異寶,早堆得庫房都要裝不下了。
在殺了董卓這天下第一jian賊、洗劫其老巢郿塢後,一夜盆滿缽滿的呂布就成了叫諸侯明里暗裡的眼紅對象。呂布雖見錢眼開,卻不吝嗇,對看重的自己人更是大方極了,有協從之功的高順張遼等人都得了重賞,更何況是首功的燕清。
燕清喟然長嘆——他府里都是呂布張遼高順親選的守衛,皆都高大武勇,忠誠可靠,但他一向反覆叮嚀不許外人進出的地方也就是自己辦理公務的書房,以及不用多說都知道的寢房和內廳,卻不包括那塞滿寶物的庫房。
沒刻意去攔著防著,又叮囑過管家勢必待郭嘉為上賓,就不能奇怪他輕輕鬆鬆地就晃了個遍了。
燕清半點不心痛財物,只冷冷地側過頭來,瞟了郭嘉一眼,忽道:“想必有不少化作了奉孝的酒錢吧?”
郭嘉打了個哈哈,卻不動聲色地將還停留在燕清肩頭上的手收回去了。
徐庶的目光略有些飄忽,忍不住在郭嘉身上再三流連,恍然間總覺得是看到了數月之前的自己。
區別似乎只在於,一個是被書所迷,一個是被酒所套罷了。
與郭嘉唇槍舌劍了幾回後,燕清也沒忘記自己帶來的客人,笑著看向徐庶道:“清府里雖無元直所揣測的色藝絕佳、溫婉賢惠的佳人,卻迎來了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的好友,可願叫清為你們二人引見,再共品佳茗?”
就眼前這放浪形骸之嫌的酒鬼嗎?
憑心而論,郭嘉的相貌身姿也極俊逸出眾,別有种放盪不羈、風流倜儻的瀟灑,叫人過目難忘。
可光天白日下,眾目睽睽中,他卻衣冠不整,言辭輕浮,還對鍾靈毓秀、溫柔雅致的重光以話相戲,甚至軟得跟渾身沒骨頭似地貼得極近,又動手動腳……
徐庶並無以貌取人的陋習,又對燕清的話素來信服,可此時此刻,也著實難以認同此行為不檢的文士是胸有大智之人。
縱心存疑竇,徐庶依然率先執了一禮,嘴上客客氣氣道:“重光有此美意,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