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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袁紹還當自己是一呼百應的聯盟盟主,一番指手畫腳,就想讓呂布吐出費盡心思弄到手的兗州,這不是異想天開,痴人說夢麼?
不說兗州,就連青州,呂布都不可能放任曹操順利收降的。
要是讓沮授知道了這外事未決,裡頭的兄弟三人間就已開始了明爭暗鬥,他嘔在胸口的氣只怕會更加厲害。
袁譚早從派去刺殺袁熙的部下處得到了消息,知道呂布多管閒事,不惜派大軍來送他回鄴,自個兒的計謀便無法得逞了。
雖然頗感遺憾,但他見到安然無恙的袁熙後,依然裝得若無其事,隨父親一同出門相迎接,目露關切,又不過分殷勤,把面子功夫做了個十成十。
但袁熙又不是無可救藥的蠢人,初時震驚不解,還險些以為是呂布自導自演的好戲,看到後來,哪裡猜不出歸途中遭遇的兇險全是自家大哥的手筆?
可惜他即使心裡有數,說出去父親也不會相信,只有勉強笑著,假裝不知此事,只心裡到底生了嫌隙,不似先前的坦然無私了。
袁紹不知這暗潮洶湧,平日再不看重袁熙,也始終是自己的子嗣,見他這回跑上一趟卻犯了不小的險,難得噓寒問暖了幾句,才接過信來。
待他帶著眾多謀士回到廳內,展信一觀,面上的期待漸漸淡去,而是多了幾分難色。
他沒想到呂布非但沒大發雷霆,措辭還很是文雅客氣,除兗州寸步不讓外,不僅願意撤回追兵,連家眷也肯盡數歸還。
呂布如此賣他面子,讓已整軍備戰的袁紹成了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的尷尬之勢,一時間為難得不知如何去做了。
“諸君可有良策?”
袁紹一犯難,就輪到謀士們熱烈討論,七嘴八舌了。
沮授冷眼旁觀,等郭圖逢記審配等人紛紛發表完高見,吹捧得主公頗為心動時,才忍無可忍道:“呂布此人,當世猛虎也。其有舉世無雙之用,若因此硬說他無謀,未免太過自欺欺人。論起前塵往事,固然不甚光彩,可恰巧趕上大義滅卓的大好時機,立下匡扶社稷的五霸之功,連陛下都已忘卻,對他極其寵信,我等何必反覆再提?”
“他如今勢盛兵強,自踞三州,內得百姓稽首歸順,外受四海推重,智者更應避其鋒芒,怎能在其風頭正盛的時刻去自找麻煩,與他爭決勝負?兗州一地,孟德已失,與猛虎爭食,兇險異常,最終能搶來的,怕不過只有幾個郡縣,於我等不過錦上添花的益處,何故為它跟坐擁數十萬兵馬的呂布對上,多惹個不死不休的大敵?倘若主公聲明此舉是為曹兗州而出,怎不在夏侯將軍來求時發兵,卻按捺不動,直至今日才去?”
“劉表守成無為,陶謙余驚未消,河內張楊,更是一向與布交好。與其毫無後顧之憂不同,我軍左右尚有同樣蓄精養銳的公孫瓚與黑山張燕虎視眈眈,要是後方有失,主公四處作敵,退無可退,屆時如何自處?因小利而興重兵,實在得不償失!”
“依授之見,如今之計,當趁他示我方以善意,先穩固內政,積蓄實力,調轉兵力向西,平定周邊宵小,再伺機聯合外勢合力攻之,方為上策!”
只可惜就如燕清所料的那般,沮授這一通可謂嘔心瀝血、公正客觀、有理有據的勸誡,遠不如郭圖所描繪的來得動聽。
呂布剛打下兗州,不趁他兵馬疲乏,政權尚未穩固、又有曹操在外牽制的大好良機發兵,難道等個一年半載,待他弄得固若金湯了,才去攻打不成?
況且就如郭圖所說,一向脾氣暴戾的呂布,遭此挑釁後仍作示好之舉,不正意味著他苦於應對內憂,無暇兼顧外患嗎?
心中已然有了偏向的袁紹,乍聽沮授一開口就是誇讚呂布,接著闡述一大堆此仗斷打不得的理由,已面露不悅之色,只耐著性子聽他說完,撫了撫須髯,故作深沉道:“茲事體大,容紹斟酌一二。”
沮授揖了一禮,心裡失望地長嘆一聲:只聽主公這難掩敷衍、拖延時間語氣,就知他根本沒將話聽進去,滿心思都在郭圖勾勒出的那美好而不切實際的前景上了。
一時間心灰意冷,在議會散去後,沮授既未去找袁紹接著勸說,也未回府推演籌劃,而是在官邸門口徘徊,大嘆三聲。
旋即一個下人也不願帶,直接御馬拐去了一間近來在城中頗有名氣、他卻只聽同僚稱讚過,而未曾光顧的酒館。
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也沒人注意到新的客人是冀州從事,沮授直接要了一個雅間,開始獨個兒借酒澆愁。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家酒館底下十分喧鬧,樓上雅間的隔音卻做得極好,屏風與盆栽相隔,分出個清幽的環境,讓他漸漸靜下心來,安心飲酒。
最值得稱道的,還是這酒。
果真名不虛傳,較過去曾飲過的都要來得醇香清冽,竟讓不是好酒之徒,從來只是淺嘗即止的沮授也忍不住貪杯,多飲了幾盞,再然後……就是酒的那極度強猛的後勁一下襲來。
沮授不知不覺地就歪倒在了桌上,人事不省。
趁他還醉醺醺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面上帶笑的青年夥計就悄然溜上了樓來,麻利地將他換了身衣服,四肢一捆,嘴一封,放進備好的竹簍里,就稍微繞了一繞,走了進貨的道。
而還在熱情招呼客人的掌柜只不動聲色地投去一瞥,見他一切順遂,就不再矚目了。
這人直截了當地將沮授給劫裹上了一架不起眼的商戶馬車,裡頭早候著個走南闖北的商人打扮的男子,兩人飛快地低聲交談幾句,就默契地互換了衣服。
他把人藏在事先準備好的貨物堆中後,輕吁了口氣,穩穩揚鞭,驅馬前行,輕而易舉地就趕在夜晚來臨前通過了全無戒心的守卒檢查,直出城門,才放心往兗州鄄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等一大清早,掌柜的叫人穿上從沮授身上得來的那身長袍,戴上斗篷,單騎回鄉去了。
到底是曾被重用的謀主,哪怕最近越發不得志,沮授沒來議廳的事當天就沒能瞞過袁紹。
這怎麼像話!
在聽說當初好言相辟、平時也待他不薄的一州從事,竟因政見不合,就不聲不響地下野返鄉去後,袁紹只當他是刻意給自己甩臉色,當場氣得臉色鐵青,不禁想起了田豐那被關押在牢里還沒半句服軟的臭脾氣。
郭圖假惺惺地問:“主公,可要派人去追上沮從事,好言相勸,請他回來?”
袁紹厭煩地擺了擺手:“罷了,人各有志,他願往別處去,強行留他作甚?”
審配則意有所指道:“只是沮從事知我軍戰略計謀頗深,又是因怨而離……若只是歸隱還鄉還好,倘若任他投身別地,另侍他主,怕會成為禍胎,於主公不利。”
袁紹也覺得這話頗有道理。只是他雖聽出審配暗諫的殺人滅口,卻慣了以寬厚待下,到底狠不下心這麼做。
蹙眉不語了半晌,便只吩咐下去:“派人跟上一程,要有異動,將他先看守住。待此間事了,再由他去從。”
袁紹之所以會半點疑心都未曾起過,就認定沮授是自行離去的主要原因,還是在這東漢末年,那些頗有名望的謀士因一言不合,志氣相背而一怒之下另仕他主的做法比比皆是,且沮授近來鬱鬱寡歡,參政議事時也神魂不守,諫言時盡觸霉頭的表現,他也全都看在眼裡,早有不滿。
況且誰能想像得出,堂堂冀州從事、袁紹帳中監軍、奮威將軍,連在自己城內喝個小酒,也能被早有預謀者綁架到兗州去?
偏偏在眾人眼裡風光霽月的名士燕清,就能幹出這種讓人髮指的缺德事兒。
且說燕清在險些錯漏了魯肅這個大才後,就積極派人於江東一帶網羅人才,除了鼎鼎有名的二張,一些個後期在東吳大放異彩的高士精英,良才美玉,統統被他徵辟了個遍。
這下就不得不感嘆,有地利之便,又具名聲實權後,再行起事來,比需他坑蒙拐騙,絞盡腦汁才哄來賈詡徐庶的艱難起家日子不知容易多少。
在無意間聽趙雲某回遞信,對一名曰馬忠的壯士多有讚譽,道其箭法高強,連他都甘拜下風時,凡事都講究‘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燕清驚喜之餘,也得到啟發,於是發此奇想。
袁紹等人好養死士,平時看著不顯眼,關鍵時刻,難保不能派上用場:再英雄好漢,又有誰能保證自己武功蓋世,一輩子不中暗算,不在陰溝翻船呢?
呂布從來不在意這些,底下的都是直來直往、勤練武藝、與敵光明正大剛正面的強兵悍將。過去燕清一是信他武藝足以應付,二是也未那般扎眼,現在則局勢大有不同,需培養一下這方面的勢力了。
對東漢末年崛起的那些在被後人津津樂道的特殊兵種,燕清可謂是如數家珍:藤甲兵,虎豹騎,青州兵,白馬義從,西涼鐵騎,并州狼騎,象兵,錦帆軍等。何不以馬忠為中心,建起支可將他能力發揮到極致的狙擊小分隊什麼的?
一提起馬忠這人,燕清頭一個就想到他在刺殺上所展現的極高天賦,不知多少風光得意的名將都是遭他狙擊,英節不保,將名單仔細羅列出來,當得是觸目驚心:魏國的樂進樂文謙,張遼張文遠,曹仁曹子孝,許褚許仲康,謀士毛階,武勇驚世的七進七出之文鴦,五虎上將黃忠……皆是栽倒在他暗箭之下。
要是黃祖那種先打埋伏,又仗人多勢眾,咋咋呼呼地一頓亂箭招呼,才把孫堅射死也就罷了,頂多被人嘆他捉住了孫堅在性情上暴躁易怒,受不得激將的缺陷,而當不起勝過孫堅的武勇美譽。
而上述那些名將,雖非是正面交鋒,卻幾乎全是他單槍匹馬,一人一弓給收拾掉的。當得是箭無虛發,一出斃命。
不說這奇厲無比的準頭,單是那份靜候時機的耐心,和毫無破綻的潛伏手段,就足以證明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狙擊手。
可惜不知為何,他縱使屢立奇功,也始終未被孫權重用,以至於名聲不顯。
既然落在燕清手裡,還偏偏讓他知曉了,就絕無再讓他埋沒的道理。只是馬忠這時年紀尚輕,只是個不曾仕官的毛頭小子,從軍時無甚名氣,只是箭法高強,碰巧入了趙雲這麼個唯能是舉、無甚私心的主將的眼,才破格提拔他做了個隊長罷了。
第109章 月旦評語
畢竟缺少足夠的鍛鍊,也無拿得出手的資歷,要是一下就讓馬忠獨領一軍,哪怕對他百依百順的呂布肯定不會反對,也會擾亂軍中秩序,叫不知情者心生嫉妒,並不服氣,那隨時亂套,反倒不美。
燕清明白不能揠苗助長,便忍下心急,乾脆將馬忠派去鄴城,命他設法將沮授或是田豐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