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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李典這麼一提醒,倒讓呂布重新把那顆蒙塵的香餑餑給翻了出來,見樂進身為階下囚,還能保持一副鬥志高昂,精神氣滿地沖他叫戰的模樣,倒還真有些欣賞那越挫越勇的頑強了。
燕清仔細觀察著呂布神色,無需他開口,就知道他鐵定在樂進那碰了釘子,便道:“不過勸個無名小將歸降,怎能勞動主公親自出馬?不妨請文遠擔當這個說客。此事是急不得的,假使仍是不行,便繼續關著,如對文若他們那般,不傷不放,嚴密關押,等曹操一勢覆滅,他們沒了去處,又受到禮遇,再去勸降,多半能成。”
“唔。”呂布臉色稍霽:“等到那時候,要再不識抬舉,乾脆殺了得了。”
燕清心裡微哂,清楚難得對人表示出欣賞、還慘遭拒絕的呂布心裡還有點忿忿不平,面上則斬釘截鐵地附和:“那是自然。”
“文遠居然還有這般能耐?”呂布有些意外,但對燕清的話,他鮮少會去質疑,便道:“待他回來,就讓他試上一試。”
燕清只是想著,以樂進的小暴脾氣,恐怕是吃軟不吃硬的那種,以張遼那看著無害穩重的外表,和在演義里勸得關羽暫時歸順曹營的機變口才(雖然二人之前有過一些交情),沒準能發揮奇效。
……要是換了脾性耿直又極能打的趙雲,只怕能當場把樂進氣死。
巧的是他才剛想到趙雲,趙雲就到了。
趙雲先是規規矩矩地在帳外喊了一聲,得了允許後,才掀開帳簾行了一禮,匯報時也是目光看地,一板一眼的:“稟告主公,祭酒,楊太尉的衛兵隊長,方才與興霸打起來了。”
燕清不禁凝眉,而呂布因被打擾了極享受的溫馨時刻,俊臉上早已陰雲密布,一邊起身,一邊在往外走之前不著痕跡地拉了還坐著的燕清一把,三人便一前一後地出了主帳,往出事的地方走去。
呂布不悅道:“興霸不是在戰場善後麼,好端端地,怎又惹上楊太尉帶來的人了?”
燕清看向趙雲。
趙雲道:“主公有所不知,楊太尉雖於帳中一直未出,他那衛隊的隊長卻有在營寨周遭查看,剛巧行到門口,就跟運送物資回來的興霸撞上了。”
呂布沉聲道:“軍事重地,怎能讓個不知底細的小子帶著人隨意亂走?若他心懷歹意,有心通敵,後果誰擔得起?”
趙雲道:“主公且放心,雲一直有派人緊跟在後,而那人所去的地方,也多是無關緊要的。”
到底是天使,明面上,作為臣下,不到迫不得己的時刻,也不好對他們行為有拘。
呂布微微頷首,再問:“還是子龍行事穩妥。那他與興霸究竟是怎麼回事?”
只見趙雲默了默,罕有地露出幾分難以啟齒的不虞,半晌才道:“興霸見那人俊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還隨口吹了幾下口哨,就被逮了現行。”
燕清:“……”
看來這好男色還好撩騷的小毛病,甘寧是真改不掉了。
第139章 銀甲獅盔
一聽甘寧不過是多看了幾眼,外加吹了個口哨,對方就如此小題大做,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態,以呂布那護短慣了的性子,瞬間就將那衛隊隊長定義成了故意找茬的。
連楊太尉都安安分分地在帳內呆著,他卻沒事在軍事重地里閒晃個什麼勁兒?
不過也很難說,沒準是楊太尉假裝安分守己,卻暗中授意他出來妨礙。
否則理由找得也太荒唐了,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一身坦坦蕩蕩,哪兒是旁人看不得的?
而父母給的一張臉,長在腦袋上就是讓外人看的,要是生得模樣好,又不想叫人多看了去,如此金貴,怎不去學學姑娘家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呂布渾然忘了,他在看到有人被自家軍師祭酒的那姝麗無雙的美貌所惑,被迷得神魂顛倒,眼珠子都捨不得移開,只貪戀地猛看時,那恨不得把對方大卸八塊的暴怒,可跟他此時的大度扯不上半點關係。
燕清對甘寧那口花花的毛病頗有幾分了解,不禁輕咳一聲,無奈道:“興霸總是這跳脫性子,主公也該看著幫磨一磨了,這不就惹禍上身了?”
呂布皺了皺眉,不捨得駁了燕清,燕清一眼看穿他心思,便笑盈盈地改了口道:“太快下結論難免不妥,還是先尋了他們二人,問好情況,方做決斷。”
呂布自然道好。
在見到爆發衝突的兩個當事人之前,不論是呂布還是燕清,甚至是一聽出事,就迅速來通報的趙雲,都潛意識裡認為,憑甘寧的高強武力,又豈是一個護送調停使者的小小護衛隊長比得上的?
只怕對方的惱羞成怒,挑釁報復,到頭來不過會換來自取其辱的結局罷了。
燕清還想,這人能被委以重任,多半出自天子儀仗隊,而那裡出來的兵士,是公認的模樣俊俏,手下招式漂亮,卻不甚經打耐揍的花架子,倒是剛巧對上甘寧的喜好。
於是當他們趕到那裡,親眼看到走路都偶爾蹦蹦跳跳地合著腰間的鈴鐺叮噹聲,穿著花俏騷包,干起活來卻大刀闊斧很是霸氣的甘寧,竟是陰溝翻船,在眾目睽睽下,被那身穿白袍銀鎧,獅盔獸帶,身形健美修長的隊長給掐著要害,默不吭聲地按在地上一頓狂揍,只剩下被動還擊的份時,都極感難以置信,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這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燕清心念電轉,呂布則第一個回過神來,一臉陰沉地在原本不知所措地觀戰的兵士所空出的路里走過去。
“主、主公!”
甘寧察覺到呂布的到來,心裡緊張,下意識地喚了聲,阻擋時的反應就慢了半拍,一下就被對方毫不猶豫地逮住了機會,一拳打過去,把他打得鮮血橫流。
呂布見這衛隊長明知他已到來,卻還是不管不顧地當著他的面,半刻都不帶停地繼續猛揍甘寧。
既然擺明了不肯給他面子,向來不是溫和好欺脾氣的呂布自認也無需給個自尋死路的蠢貨留什麼底子。
莫說只是個天使的護衛隊長,就連他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小皇帝劉協,呂布都沒真正放在眼裡過,又怎麼會把個狐假虎威的他當回事?
“噢?”
於是半句廢話也不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眼底泄出一抹戾氣,直接猛起一腳。
這可不比當初對張遼的勁道,當時還很是腳下留情了,這次則足足用了八分力。
對方雖有迅速做出閃避的動作,到底不夠快,只堪堪避開要害,還是被呂布踹中,當場吐出一口血來,側著滾了幾滾,在呂布面無表情地邁開步子,慢吞吞地追上之前,他艱難地坐起了身,依然一言不發,只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瞪向呂布。
這個舉動,也叫燕清瞬間看清了對方相貌。
真是好一個劍眉星目,面若冠玉,唇若抹朱,英姿勃勃的美青年!
以他這挑剔目光,也有些驚艷,不禁感嘆甘寧這回會發色心,也不是沒道理的。
要是正兒八經地在戰場上交手,甘寧也不至於一下就落到只能挨揍的地步,然而他根本沒想到對方看著俊美英雋,其實脾氣極為暴烈,報復起來,更是兇猛直接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真算起來,甘寧也沒做什麼,一開始是見他相貌實在俊美,即便只是簡簡單單地矗立在那,也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場來,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不想他十分敏銳,當下就發現了,飽含濃濃警告意味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看這年輕氣盛,英氣勃發,偏偏板著臉故作嚴肅老成的模樣,甘寧就有點被貓爪撓了一下似的心痒痒,儘管不知對方是誰,光看那裝束打扮也有點與眾不同,但這時候能在寨中隨意遊逛,除了他們自個兒外,也不做他想。
就沒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又笑嘻嘻地比了個不甚文雅的手勢……
對方雙目大睜,被這變本加厲的調戲之舉給激怒了,立即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將過來,出手如雷鳴閃電,一下就麻利地將猝不及防的甘寧擊倒在地。
接著就是一頓狂風暴雨般的凌厲攻擊,直叫打一開始就由於掉以輕心而落在下風的甘寧叫苦不迭,應付不暇。
額滴個乖乖,哥哥瞧上的這美人夠火夠帶勁兒!
他心虛是自己先去撩人,到底理虧,不想害呂布為難,就大喝著不要旁人插手,寧可稍顯狼狽地小挨頓打,叫對方出出氣再撒手,也比讓主公知道他的丟臉事跡,還得幫著處理要好。
可惜為人正派的趙雲不知他這些小心思,一聽聞此事,就毫不猶豫去稟報呂布,好由主公作出主畫,頓時叫甘寧里子面子都沒能撈著。
好在他臉皮夠厚,被呂布解救後,也只跟沒事人一樣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袖子擦了鼻子上的血,又毫不掩飾討好之意地瞅了在主公跟前說話最有份量的燕清一眼。
“主公且慢。”
眼見著滿眼冷酷的呂布就要痛下殺手,燕清情急之下,忍不住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帶,因怕被人發現這親昵的小動作,這拉拽的幅度極小,被廣袖一遮,旁人根本看不出來。
卻跟拉了連接著猛獸脖頸上的項圈的繩索般立竿見影。
剛還殺氣騰騰,要直接讓對方屍橫此地的呂布,猛地一頓,邁到一半的步子就跟被突然釘在地上似的,紋絲不動了。
他一動不動,隻眼珠子慢慢地移了過來。
呂布理智尚在,那就好辦許多了。
燕清暗鬆口氣,又安撫地拍了拍他那肌肉緊實的背脊,等他習慣性地稍稍俯身,就立刻附耳過去,飛快地小聲說了幾句。
不管這人究竟是不是他以為的那個,哪怕只衝著楊太尉的護衛隊隊長的身份,在甘寧失禮於人在先的事情瞞不過別人的情況下,就不能讓對方就這麼死了。
否則一個蔑視皇權、公然殺害使臣的帽子扣上去,對現在已是四面臨敵、牽一髮而動全身,小皇帝也暫沒捏在手裡的呂布而言,還是頗為頭疼的額外麻煩。
呂布的眉頭擰得更緊,一邊聽著燕清的勸說,一邊眯著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對他怒目相視,氣勢上半點不虛的衛隊長,最後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那便依先生所言。”
“起來!”呂布爆喝一聲,眸底陰鷙地鎖著他:“還有臉賴在地上?敢在大軍之中惹事,膽子夠肥。”
對方這會兒業已回過味來,只認定自己是一時衝動,才中了這陰險的圈套——先由那嬉皮笑臉的壯漢將他做女子般調戲(其實他要真是女子,甘寧就不會有甚麼興趣了),激怒於他,再以這大作伐子,好名正言順地要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