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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慈雖勇猛無畏,卻不是自恃過高,樂意平白送死的傻子。權衡一番利弊後,他強行按捺著眼熱,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往後徐徐退去。
曹操渾然不知,就在距他不過半射之地的灌木當中,藏著個能百步索命、將他的性命視作上好的投名狀的厲害角色,亦不知自己險而又險地逃過了一場殺身之禍。
而當致力於藏匿身形他們聽得附近幾聲陌生的馬嘶時,震驚得無以復加,忙派出多人去那頭搜尋。
他們很快就發現那是一匹被孤零零地拴在大樹旁、市集上即可買到的良馬,卻不見其主人蹤影,頓時感到事有不妙。
不肯空手而歸、轉定了個更有把握得手的目標後,太史慈利索地玩了一手聲東擊西,將他們的注意力悉數調走,迅速倚搶搭箭,對著栓馬處那堪稱薄弱的防守來了個他最為得意的絕技——八面齊射,將那些個負責照料馬匹的士卒悉數射死。
索命的箭矢來得悄無聲息,遠處的兵卒並未發覺這頭的動靜。太史慈片刻也不耽誤,立即翻身躍上了剛剛觀察半天后,瞄好那通體烏黑透亮,神駿非凡的一匹,費了一小會兒將它強行壓服之後,往官渡的方向疾馳而去了。
當燕清在聽得一複姓太史,名為慈的悍將在營寨外有要事求見時,高興得立即撇下手裡的事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後還跟了個一臉好奇的郭嘉。
“子義啊子義,清可是盼你多時了!”
太史慈跟其母有過接觸的事,燕清早聽人匯報過了。只是他深知名將皆有傲氣,也不貿然驚動於他,省得有挾恩圖報之嫌,反倒不美,便耐心等待。
結果這一等就是大半年,他都快忘掉這茬了,姍姍來遲的太史慈就終於出現在了眼前。
他親昵地招呼著,笑眯眯地將跪於地上的太史慈拉了起來,剛要再說些什麼,就瞥見兩眼發光的太史慈身後,跟了一匹烏漆墨黑,蔫頭蔫腦的高頭大馬。
竟是萬般眼熟。
燕清滿心不可思議,忍不住對這垂頭喪氣的黑馬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它就是曹操的愛騎絕影。
他好歹在曹營混吃混喝了快一個月,對曹營諸將坐騎的模樣仍有些印象,何況這種級別的神馬都具備特有的氣質,他見過的馬里,也只有赤兔、絕影和爪黃飛電具備。
風塵僕僕的太史慈滿心揣著的都是一千餘藏影匿形的部曲往青州臨淄去的事,著急於將這重要發現匯報於燕清。
見燕清一直盯著他新獲的這一日千里的寶馬看個不停,不禁訕訕道:“慈馬不快,這卻是碰巧擄來的。”
燕清:“此馬原主,可是一姿貌短小,而神姿英發之人?”
太史慈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慈觀它姿態最為雄健,凌駕於庸馬中也,卻不知其主是何人。只是那伙人口中的‘主公’,的確如燕揚州所說的那般,身量不偉。”
燕清:……感情你還真打劫到了曹操頭上!
第127章 懶得起名
太史慈所帶來的消息,燕清早已得知,並無甚價值,可他卻沒有半點失望之情。
能得這麼個智勇雙全的神射手主動投奔,他當初在太史慈母親身上做的投資就算是收到了最完美的回報。
而太史慈在途中還憑一己之力,打劫了秘行軍的曹操,竟將他引以為傲的,以‘絕影無影’得名的愛馬給收入囊中,就給這份喜悅更添了幾分充滿戲劇性的趣味。
不過,太史慈在演義里就具備強大的運氣:前腳剛說完要把孫策抓回來,後腳一出門就真撞到只帶十幾號人遛馬閒逛的孫策了,兩人轟轟烈烈地來了一陣激情四射的肉搏,最終也是無甚損傷地退了回去。
為表重視,燕清親自給他向呂布做了引薦。
自見識過自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主公,那恩威並施的馭下手段後,燕清就再不打算班門弄斧了。將太史慈領到呂布跟前後,他就施施然地陪著郭嘉回到主帳,繼續手頭的事務去了。
具體談話內容,他無從得知,卻立即知道了結果:呂布對太史慈顯然不是一般的看重,直接將他設為軍司馬,秩比千石。
就連當初的趙雲都在副官的位置、小兵的食祿上呆了好幾個月,直到充分證明自己能力,博取呂布的信任和一定資歷後,才得升遷,脫出獨領一軍的。
太史慈戎馬多年,卻顛沛流離,不得重用。這回得了夢寐以求的伯樂,他這個向來積極求戰、奮力建功的好戰分子,懷著一股滴水之恩,非得湧泉相報的傲氣,哪兒能安心躺著?
只依言歇了一夜,將精神修養些許,隔天就來求見燕清了。
燕清忙得一夜未眠,走出帳外,被陽光一照,都有些頭昏眼花。卻還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長相斯文白淨,身高七尺七寸,一雙善射猿臂的銀甲小將,笑道:“子義不必多禮。你方受奔波勞頓之苦,不多歇上幾日,卻著急為何事來?”
太史慈毫不掩飾自己的迫切,誠懇道:“慈望借精兵一千,渡河殺賊。”
燕清不置可否,只道:“子義可知你剛剛所言那話,有極大不妥之處?”
太史慈毫無懼色,只面露困惑:“先生可願為慈解惑?”
燕清轉眼就笑了:“子義可是主公親封的別部司馬,莫說區區一千人,哪怕要驅使那一萬弓兵,也無需說個‘借’字,只消得主公應允,即可領人出征。”
別部司馬一職,於軍中是大將軍屬官的一種,可率士兵數並無個定數,而是隨時況而變的。
因這特有的靈活性,呂布就可以將那些個弓兵都交託給他了。
太史慈倏然睜大了眼,狠狠地吃了一驚:“怎有萬人之多!”
要是叫太史慈知道,他以為最多能有幾百人的虛職,實際上能統領的這一萬人是結結實實的一萬人,而不是說給外人聽的一個摻過水的數字,就註定會更加吃驚了。
軍中那些個核心勇將多是騎兵出身,馬術嫻熟的比比皆是,可真正稱得上箭法精良,弓術高明的,也就呂布與甘寧二人。
以甘寧那跳脫暴烈、任性得像瘋一樣的性情,更適合衝鋒陷陣,又見他在江上縱橫多年,呂布乾脆專門分配給他一些人,讓他自己想辦法借著這次隔河而峙的機會,組建出一支像樣的水軍來,自然無暇接管弓兵的訓練了。
呂布講究寧缺毋濫,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就放這位置一直空著,一萬弓兵直接打散了先分裝進各軍之中,就是遠比不得集中起來,統一聽從指揮來得殺傷力大。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太史慈這顆在弓術一道出類拔萃的大蘿蔔來得正是時候,呂布自是眼前一亮,又因是燕清所薦,對其品性也毫無質疑,直接拿他把那窟窿給填上了。
燕清目光雪亮:“子義莫不是還未去過弓兵營吧?”
太史慈羞愧地承認道:“尚未。”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縱使有些薄名,也只是在家鄉一帶的事,現初來乍到的,主公居然如此信任於他,以此等重任相委。
燕清語重心長,以好言勸道:“要殺袁賊,何必急於一時?不妨先去營中看看,熟悉一番情況,再提拔幾個趁手的人做個副將,才是當務之急。”
太史慈誠心應下,牽著不情不願的絕影退了出去。
不,它現在已經不叫絕影了。
呂布現眼界開闊,出手闊綽,自然未曾見獵心喜、將這罕見愛馬自太史慈手裡奪走,還手一抬,大方地賞了一堆衣甲。太史慈得以將它留了下來。
看它怏怏不樂的眼,和通體漆黑,無一雜毛的神駿,太史慈即刻靈光一閃,將這日行千里,疾如閃電的坐騎的名字,正式改成了通俗易懂的——黑毛。
依燕清看來,堂堂呂布軍中的別部司馬起名的品位著實叫人不敢恭維,暴露了那慘不忍睹的文學素養,還不如延用絕影這原名呢。
郭嘉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見燕清三言兩語地就打發走了自動請纓的太史慈,不由笑了一笑:“重光何故攔他?”
燕清無可奈何:“怕子義恃盛壯之氣輕出,反折了自個兒性命。貿然駁回,又不想他因此寒心失意。”
他們家大業大人手充足,地廣糧多後方穩固,哪怕單耗下去,也是穩贏的局面,何必讓自家大將的性命去拼?
太史慈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兵行險招了些。當對手與他等級差得多的時候,他能安然無恙地滿載而歸,可演義里遇上武勇又不失謹慎的張遼時,就吃了大虧,重傷以至丟了性命。
燕清可捨不得讓太史慈剛剛來到,還沒被他焐熱就又沒了,不如叫對方知曉自己所肩負的責任重大,暫時莫要輕舉妄動。
經太史慈這一事,燕清倒得了提醒,想起同樣離家避禍的另外一人。進到帳內,旁的事都不忙了,就攤開白紙一張,飽蘸了墨,在落筆之前,專心思忖這信該如何去寫。
郭嘉好奇道:“重光欲寫信予何人?”
燕清不假思索道:“文若那大侄兒。”
郭嘉眨了眨眼,笑道:“潁川荀氏子息興旺,要真細數一番,文若的侄兒可有不少。不知重光指的是哪一位?”
燕清道:“名攸,表字公達那位。不知奉孝早年秘交英傑,是否與他相熟?”
郭嘉果真有些印象:“荀家公達?若是眾人口中木訥憨傻,頗有運道的那位,雖未曾謀面,但也從文若口中聽過幾回。大將軍何進在時,他奉詔入宮,官拜黃門侍郎一職,期間碌碌無為,後因密謀刺殺董卓失敗,被捉拿下獄,只碰巧遇上董卓伏誅,才得以赦免。之後棄官遠走,不知去了何處。”
燕清挑了挑眉:“莫非奉孝也以為,那真是個運氣絕佳的愚人?”
一些個聰明人愛耍的伎倆,雖能瞞住世人,卻斷無可能騙得過慧眼如炬的郭嘉。他聞言笑笑,一針見血地點評道:“重光以此題考量於嘉,未免有小覷之意。既公達早能窺得董卓面善心惡,是為禍患,方有意害之,只因未捷而身陷牢獄。後明知命在旦夕,還可自若進食,怎是庸人可為的?公達之舉,意在韜光養晦,保全己身爾。其才略之深,大勇無怯,恐怕難以估量。”
考慮到自己剛捉了人家親叔叔荀彧,現在還關著不放呢,燕清在不知荀攸究竟是公私分明的那種,還是極重親情的那種的情況下,才犯愁措辭的事。
一聽這話,就跟找到救星似的,連忙向郭嘉揚了揚還是一片空白的紙,眼巴巴道:“既然如此,奉孝可願能者多勞,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