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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袁譚)剛奉主公之命,前去青州平原就任刺史,根本毫無根基可言;公孫瓚所委之刺田楷,庸庸碌碌,是無能之輩;孔融文人,誇誇其談,迂腐忠漢,行兵打仗上比田楷還不如,完全是廢人一個,連黃巾舊部都能欺到他頭上,將他圍困城中,三月不得出。光憑這三勢,又有誰敵得過身經百戰,攻無不克的曹操?”
“他這一去,便可藉口公孫瓚難以說服,順理成章地逗留在青州境內,待到主公與呂布交戰陷入焦灼,進可趁呂布無暇東顧之機,竊取青州,重得一方立足之地;退亦奪冀州,作反客為主,鳩占鵲巢一事。”
要是讓郭嘉跟燕清聽到這話,定要誇讚幾句,感嘆英雄所見略同,順便表達一番對他絲毫不懼枷鎖加深,非跟主公勇懟正面的欣賞之意。
然而田豐擁有的,卻並不是一個能虛心納諫,善用人才的主公。
他頓了一頓,絲毫不照顧袁紹變幻莫測的陰沉面色,慷慨激昂地開始了長篇大論:“呂布之威猛,天下無雙,無人可敵。那他前來叫陣搦戰時,置之不理,閉門不出即可,何必大費周章,去借來外人,只為挫其銳氣?”
“若劉關張那三兄弟,不是呂布對手,掃的卻是主公的顏面,而非這名不經傳的三人;要是略勝一籌,成就的也是他們的榮譽,便宜的是寸力未出的公孫瓚,於主公又有何益處?”
“於斗將中取勝,或可提升士氣,可呂布的最大依仗,非是他一人之勇,而是兵盛糧廣,以三州雄厚之力,可源源不斷地提供援助……”
“慢著。”袁紹冷不丁地發問:“你再說說,孟德特意留那近萬人馬駐守鄴城,是為何故?”
田豐毫不遲疑道:“倘若主公不敵呂布,不幸兵敗而歸,憑那些個鬥志全無的殘兵敗將,如何敵得過曹操事先保留的精兵銳卒?兩軍交鋒,怕是不比攆犬容易,屆時冀州就得再度易主了!”
袁紹臉色轉厲,冷漠斥道:“好個滿口胡言,挑撥離間的田元皓!若我聽信你那一面之詞,無端猜忌孟德,苛待於他,世間將如何看待紹,又還有哪些士子敢來投奔?”
“事有宜為,忌為與必為之別。猛虎一朝落魄,因寄人籬下,方不得不收起利爪尖牙,豈能就此將其視作無害幼鹿?倘有疏虞,後果不堪設想。”田豐一針見血道:“哪怕於聲譽略有妨礙,也遠不及主公當日自上官韓馥手中逼取冀州要來得厲害!”
被踩到痛腳,惱羞成怒的袁紹,反應也很是乾脆利落——將說話太過難聽的田豐再度關回囚車去了。
卻說燕清聽聞此事後,既對這倆勢如水火的主臣感到好笑,又對史上田豐的錯侍庸主,葬送性命而感到悲憫。
在擄走沮授後,燕清得知袁紹因此釋放了田豐,再次啟用這實為營中最忠誠靠譜的謀臣時,還曾有過顧慮。
結果現在看來,儘管歷史的軌跡產生了極大的變動,田豐那剛直犯上的性格一天不改,他跟袁紹的關係就註定惡劣得很。
“如何?”郭嘉不知燕清跑神,挑眉輕笑道:“接下來便瞧瞧得你青眼的那兩人,能否不負眾望了。”
他早就說過,曹操意在青州。
而袁紹越早露出敗跡,曹操就會越早過河拆橋,尋由從此地脫身。
燕清真真切切地贊道:“奉孝之才,清遠不及也。日後勢中諸事,還得多勞煩奉孝牽慮了。”
他已知曉自己的優勢與弱點所在,也找准了自己的輔助定位,就不會因此感到失落了。
郭嘉嘴角一抽,往四周一掃,確認帳中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二人,便壓低了聲音,慢條斯理地問道:“主公忙甚麼去了?”
燕清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知。”
又有些好笑道:“你何故做出這鬼祟姿態?”
郭嘉不可思議道:“竟還有你不知主公行蹤的時候?”
“這也稀奇?”燕清笑了一笑,卻是答非所問道:“果真瞞不過奉孝一雙利眼。”
“不然?”郭嘉收了玩笑表情,毫不留情地譏諷道:“若非有嘉幫著遮掩一二,你倒還好,就主公那活似情竇初開,半點離不得你的小子情態,怕早讓全天下人都知曉了。”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前幾天我間接懟了同事。
當時我跟她一起上班,明明人很多,活也超多,她卻有接近1/2的時間半點不管,讓我一個人忙得團團轉,她就專心玩手機跟人聊天什麼的。十分鐘我能幹完的活,她能一邊看手機一邊做,硬生生拖半個多小時。
我委婉地提醒了幾句,她也還是我行我素。甚至就跟個人行路障一樣,還妨礙我工作了。我叫她讓讓,她就隨便挪挪屁股,接著擋路。
看她屢教不改,心安理得地把活兒全推我頭上,我沒辦法,也不想她撕逼爭吵,只能選擇打電話給老闆了。當著她的面把她的表現說了一頓(我和老闆都會說粵語,她不會,所以聽不懂),表示我寧願一個人上班,忙歸忙,也不想跟她一塊兒。
然後老闆就說,讓她來一趟我這裡……
她毫不知情地去了,半個多小時後才沉著臉回來,倒是不玩手機了,也不跟我說半句話。
我心情倒是很好,她沒膽再摸魚就行,不聊天我也半點不在意啊。結果下一刻就遇到個客人問問題,她解釋不清,只能求助於我……於是她單方面的冷戰也進行不下去了。
第124章 孔融之死
燕清毫無驚訝之情,只笑眯眯道:“真是難為奉孝了。”
難怪郭嘉近來與他分外親昵,口頭上屢開些夫君夫人的玩笑,原來是為了混淆外人視聽,才將原先的八分親近,硬是表現出了十二分來。
有他們勾肩搭背、恨不得合穿一條褲子的親密無間在前,他與呂布私下裡幾乎夜夜抵足同眠的那點貓膩,就成了實打實的燈下黑,反不惹人注目了。
郭嘉扶額感嘆道:“分明是個智計百出的奇才。怎在此道卻愚蠢之至,不惜自毀長城?”
燕清哈哈一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這輩子本就是白賺來的,能有今日的光景,與他之前的意隨心走拋不開關係。他東奔西走,勞心勞力了如此之久,在呂布自願的主動下,他就為自己的快活考慮一些,又有何妨?
說白了,他與呂布於這方面所持的信念上,倒是如出一轍的。
呂布要是會顧忌外人如何看待他的所作所為,就不會幹出兩回弒父的狂妄事兒來了:一回為高官厚祿,名馬赤兔,一回為美人貂蟬,男子顏面。
呂布是既不屑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一旦成了心頭好,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他去取。
而燕清的話,真想活到壽終正寢,以他對歷史的先知和所持卡牌的強大,只消隱居山林,避開紛爭,安心地做個吃瓜群眾即可。
想不被波及,獨善其身,也半點稱不上難事。
哪怕他中途變卦,有意摻和一手,做些推波助瀾的活計,為求安穩簡易,又何必選擇輔佐臭名昭著,人才凋零,脾性陰晴不定,對忠臣高順都多疑猜忌的呂布?
大可以抱上曹操大腿,走上偶爾點撥獻策,就能從容躺贏的輝煌之路。
如此可見,無論是眼前還是呂布,都不但不甚惜命,充斥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偏偏還很不要臉,對上心中摯愛,再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裡捧著,於是就顯得很是天下無敵了。
郭嘉扯了扯嘴角,雲淡風輕道:“重光若不想身敗名裂,就將這事捂嚴實些,切莫太放縱主公的‘情難自禁’了。”
“那是自然。不過只消再過上些時日,主公這粘人不放的症狀就將不藥而愈了。”燕清平平靜靜道,又有些好奇:“奉孝怎不多勸幾句?”
別說這變調了的主臣關係嚴重違背禮制,有悖常倫,縱使郭嘉輕視禮教,放浪形骸得很,又一向不怎麼瞧得上呂布,只多瞧著他份上才拜入營中,輔佐一二。可按照常人的腦迴路,見到好友在往一條不歸路上走時,在下意識地幫著遮掩之餘,不也會苦口婆心想將人勸回來嗎?
比如陰陽相和方為正道,主公位高權重貪他顏色、遲早色衰愛弛什麼的。
郭嘉卻似毫無排斥,很是平淡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只讓他們收斂一些,莫在外人跟前露了馬腳。
郭嘉搖了搖扇,慢條斯理道:“明知勸亦無用,何必白費唇舌?”
燕清莞爾,正欲說些什麼,就見郭嘉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以扇虛虛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口中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燕清只隱約聽得開頭的‘更何況’,不免好奇道:“奉孝方才說了甚麼?”
郭嘉也不看他,神色淡然地自屜中取出公文,利落地拆開了膠封。聞言輕哼一聲,平平淡淡地重複了一次——
“只消有嘉在一日,便能護得重光安然無虞。既然如此,還有甚麼可慌的?”
燕清剛剛即便追問,也只是抱著半開玩笑的心態,猝不及防地就被這透著深情厚誼,萬分動人的話給來了下暴擊,怔怔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從鬼才口中出來,就真真是千金之諾了。
其實郭嘉的態度,自始至終都很是明確:他就是捨命陪君子,假侍呂布為主,實為燕清實現抱負而來。
當呂布與燕清的利益一致時,還看不出來這有什麼不同;等燕清與呂布之間發生衝突了,無論是那些得燕清美言勸解才得以大放異彩,頻頻升遷的武將,還是那些個經燕清東奔西跑地哄來挖來,奮力引薦、投入呂布麾下的人才,甭管平時跟他關係有多密切,有多牢靠,有多尊重與信愛他,仍會秉著公私分明的忠主思想,毫不猶豫地站到呂布那邊。
張遼會,高順會,徐庶會,甘寧會,徐晃會,趙雲,也會。
賈詡明哲保身慣了,或會兩不相幫,靜觀其變。若見勢頭真有不妙之處,恐怕就會暗尋下家。
唯有視他作畢生知己的郭嘉,不管遇到何種境地,都絕不會棄他而去。
倘若呂布有絲毫對燕清不利之意,郭嘉那些個兵不血刃、決勝千里之外的奇謀利計、運籌帷幄,就會悄然調頭,毫不留情地刺向呂布。
他真是何德何能啊!
燕清心中百味陳雜,多是滾燙,郭嘉的心神卻都落在了鋪在身前矮桌的紙張上,忽地微微蹙眉,比了個手勢,叫他過來:“唔,重光你且來瞧瞧這信。”
一些話不好直說,反易顯得矯情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