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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算輕的,再過去幾天,已徹底融入了曹營氛圍的燕清可謂入水游龍,似珠玉亮於瓦礫般討喜而惹人注目,各處皆都來去自如,無疑成為了被爭相邀請的寵兒。
眨眼間,這偌大曹營,竟無一未與這和善可親的豫州來使勾勾搭搭……親密交談過的。
再這麼放任下去,哪裡還輪得到豫州的呂奉先方寸大亂,萬一燕清真有了不軌之心,光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和絕艷風姿,就能蠱惑得人心動搖,輕易將後方禍亂。
且說張遼見燕清將歸期一拖再拖,著實心急如焚,又不好擾了先生的雅興,只是冬季將至,除去在路上要耽擱的功夫,距離呂布所給的時限已不遠了,他才委婉地提了一提。
燕清看他憂慮萬分卻不敢抱怨的模樣,覺得有趣,忍不住向逗一逗他,笑道:“文遠莫憂,總有人是比你還急的。”
張遼惑然道:“重光這話卻從何說起?”
燕清卻對此避而不答,而是踱至帳外,對著月明星稀的夜空飛快掐指一算,又闔眼一念,轉而向張遼展顏一笑道:“再遲不過明日,自有人要送客,看來我等可提前一步去請離了。”
他做這些舉動時,並未遮遮掩掩,因此來往的曹營士兵雖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卻被他高深莫測的架勢唬住,全都不由得面露敬畏之色。
張遼壓根兒不知他家軍師祭酒純粹是要過一把孔明設七星台祭風的癮,其實早就從說話沒把門的曹昂小少年口中得知了荀彧今日回營的事,料想對方不可能在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後,還心寬地任自己繼續在後方勾三搭四,定要儘快客客氣氣地將他這隱患掃地出門,才做此推斷。
張遼向來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頓時喜上眉梢。
豫州境內大事已初安定,小事不決自有二位軍師,又正是稻穀豐收、忙於收割的秋季,諸侯也不可能挑這時候不去搶收自家地里的稻子,而是自尋死路跑來打兵強馬壯的呂布勢。
確信暫且無非用他不可的地方,燕清雖將拿到給荀彧親筆所寫的介紹信當做首要目的,其實也視作給自己放的長假,出來旅旅遊的同時順便松鬆土,而能跟未來說不定要成為同僚的陳宮溝通一下感情,就屬於意外之喜了。
不過,為了不被精明敏銳的荀彧察覺到他求來介紹信的真實目標其實是郭嘉、從而先下手為強,燕清著實費了一番心思來設計這聲東擊西的把戲。甚至為了做戲做全,又真讓張遼派了一人去長安的鐘繇府上,裝模作樣地遞了名帖。
至於真實的介紹信,還靜靜地躺在他懷中,留著用在郭嘉身上呢。
第37章 主公來信
從離開豫州開始算起,到燕清完成任務,真正動身返程,滿打滿算也只過去了整兩月。
十一月底的許縣尚未迎來初平三年的初雪,燕清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忙著在曹營泛友結交的這段短短時間內,他家主公的後院也即將起火,有牛鬼蛇神在蠢蠢欲動了。
禍非牆外起,而於宅內生。
那日呂布翻臉無情地親手將一向看重的妻舅魏續打得悽慘,血流滿面地衝出議廳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自然也瞞不住後院婦人的耳目。
只是燕清不知,他家主公的後宅並不似他以為的那般充盈,尤其在溜了個貂蟬後,除明媒正娶的正妻嚴氏外,就只得魏氏了。
至於曹豹之女,於史上也得去到小沛時才得納。
因兩人姿色皆不過爾爾,在起初的新鮮勁兒過去後,呂布就鮮少去尋她們了。若不是嚴氏僥倖產下一女,可偶爾沾沾女兒呂玲綺的光,得呂布來看望,否則連正妻的體面怕都難保。
嚴氏有女萬事足,倍受冷落倒沉得住氣,魏氏膝下空虛,就無法似她那般穩坐泰山了,那個在軍中得勢的弟弟就成了她的保命符,看得比眼珠子還重。
這次兄弟挨打,不光是魏續本人顏面掃地,她這個做姐姐的,不也一併受辱,猶如臉面被狠掀了扔地上踩踏,以後哪裡在下人面前擺得起夫人的威風?
當場就派人尋了弟弟來,非要問出他受罰的原因不可。
魏續起初還遮遮掩掩的,不肯直說,直到他姐姐發了頓大火,才支支吾吾地將這新上任的軍師祭酒之跋扈惑主給道了出來。
魏氏這下既是心疼弟弟傷口猙獰,又不滿呂布手狠無情,可後者積威深重,她不敢心懷怨憤,只將這份過錯加倍地加諸於燕重光的頭上,恨極他挑撥離間,教唆夫君毒打好人。
這卑鄙小人初初得志就如此囂張,擺出這些威風架勢,日後得勢更盛,豈不是要取而代之了?
魏氏這就徹底將燕清給恨上了。
她有心要在夫君面前告他一狀,才想起自己如今根本連呂布的面都見不上,又怎麼吹得動這枕邊風?
一計不成,魏氏唯有又生一計,這回倒稍微學聰明了一點,轉找嚴氏訴苦。然而嚴氏向來不與她親厚,亦不喜她往常仗著軍中弟兄耀武揚威,聽她哭哭啼啼地給風光正盛的軍師祭酒上眼藥,只左耳進右耳出的,隨意搪塞幾句,將她打發走了。
結果魏氏見她無意為自己出頭,心裡暗恨,竟情急下出了個昏招,買通了嚴氏一婢,盜了她一件信物,又讓那婢女去給侍衛說說,假借了嚴氏的名義,求遞口信請呂布來後宅一趟。
嚴氏就算再不受寵,也是生育了主公唯一子嗣的主母,平日裡又安分守己,極少提出過分要求。因此那侍衛聽了主母身邊服飾的婢女的話,雖感詫異,倒也未起疑心,而是好聲答應了,立即去做。
當侍衛將口信送達時,呂布破天荒地沒去兵營,而正在軍師賈詡的府上待著,舒舒服服地躺在軟塌上,眯眼借著經窗進來的日光看竹簡上的字跡。
聽著侍衛跪下報有信來,他瞬間一掃之前那憊懶的模樣,猛一下坐起來,目光炯炯地逼視那受到驚嚇的士兵,急切問:“可是重光的信件?”
那兵卒結結巴巴地說是主母的口信。
呂布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隨意揮了揮手,重又懶洋洋地躺了下去:“知道了,回去吧。”
也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那倒霉侍衛登時傻了眼,也不敢帶著這麼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回去復命,唯有硬著頭皮問道:“請問主公,當主母問起時,卑職該如何作答?”
呂布連看都未看他一眼,隨口道:“軍師看著辦吧。”
賈詡不料主公會不負責任地將這難題甩來,反應倒是極快:“你便去回稟夫人,待主公得空,當立即去探望她。”
侍衛如蒙大赦,趕忙應了,飛快地退了出去。
賈詡哪裡看不出來,呂布根本就不想去,卻不願當著他的面去一口回絕,一來太過傷了嚴氏臉面,二來他也多半會出口勸說阻攔,索性就撇到他頭上了。
賈詡也好辦,能有機會賣自家主母一個人情,當然會替其應下。
至於何時得空……嚴氏但凡是個知情識趣的,就不會不識時務地前來催促。
儘管是聽起來萬分簡單的一件事,賈詡卻暗中捏了把冷汗。雖說內事不決也可問軍師,但這類關乎內宅婦人陰私之事,果然還是交給對此更得心應手的燕清的好。
不過,見主公對主母如此冷淡,偏偏此時連個像樣的後繼之人都沒有,賈詡不由得也與燕清一樣,開始操這頭心來了。
他稍微勸了幾句,呂布雖滿口答應,卻迫不及待地問道:“今日重光可有送信來?”
賈詡面不改色:“未曾收到,怕要明日了。”
看呂布毫不掩飾失望之情,還泄憤般踢了他心愛的案桌一腳,賈詡不禁眼皮一跳,宛若無意地補充道:“重光長記善算,上回於信上請主公去做的事務,主公尚未完成,乾等怕也是無用的。”
呂布不耐煩地呿了一聲,鋒眉狠狠一聚,就在賈詡以為他要憤怒地撂擔子不干時,竟生生將這點火氣給憋住了,壓著性子繼續看那公文。
賈詡看他如此情態,面上淡定自如,心裡卻不由對燕清花樣百出的小手段,及對主公脾性的把握之准,佩服得五體投地。
燕清早料到自己一走,基本就無人勸得動呂布,要真放任自流,他多半就要終日泡在軍營不理外事不挪窩了。於是特意留下了事先寫好的書信十數封,悉數交於賈詡保管,稱若主公流連於兵營不理政事,就祭出這些來,應有些效用。
又叮囑得清清楚楚,一旦這些真派上用場,不等呂布完成一樁,決不能給下一封。
賈詡滿口答應,內心卻是不以為然的,始終覺得燕清杞人憂天,有多此一舉之嫌,後來則是感嘆多虧有這些信函,才叫必須有主公決斷的事務一直未有積壓下來。
換做他與徐庶勸的話,哪怕說上一百句,呂布聽倒是願意聽,也肯虛心接受,但具體做不做,就要看心情了。
呂布固然不愉燕清所書的信怎麼都送去賈詡府上,卻在賈詡不來通知的情況下,也天天來一回問。後來發現自己讀完信也要按照軍師祭酒的囑託去處理公文,憑他一人去做,不但效率奇低,還得頭痛如裂,不如直接在賈軍師這做好了,既方便問詢,也能第一時間看到新的信件。
是以,呂布似乎就常駐在賈詡的府上了,每日雷打不動,下午就將議廳里辦公的那些幕僚和公務都搬過來,一邊處理,一邊等燕清的下一封信來到。
如此重複了一個多月,他也隱隱習慣了天天讀這些個竹簡,看那密密麻麻的字時,也不似往常般頭痛費勁了。
而燕清的“來信”,也隨著他速度的提升從五日一封,變成了三日一封,偶爾兩日一封。賈詡為了不叫呂布起疑心,並不每回都將時間掐得很緊,又因那實打實的是熟悉的燕清的字跡,呂布漸漸也適應了,每回都想著快些完成好收到下一封,而無比賣力地幹活。
只是時不時就要唉聲嘆氣一番。
若是燕清,定是暗地裡嗤之以鼻,對此誇張作態無動於衷,要麼徹底無視,要麼四兩撥千斤地轉了話頭,賈詡卻沒這膽量,便關心問詢一二。
呂布深嘆道:“重寶豈能交託於旁人之手?重光此去路遙,布卻鞭長莫及,倘若真出了什麼意外,再兵行神速也怕難以救得,不免心神不寧,倒叫軍師笑話了。所幸常有信件送來,布可自此得知先生安然無恙,才稍稍心安。”
一想到這些不定期出現的信函的真相,再見他情真意切地惦記重光安危,賈詡微感心虛,索性建議道:“主公不妨也修書一封,遣快馬送去?”
呂布聽著愣了愣,大喜道:“軍師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