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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財大勢大名也大的呂布麾下,怎麼說都不會比原計劃中的跟著袁術要差。
燕清自認要完成這事兒,難度並不大,呂布就派不上什麼用場,可郭嘉卻不可能會無的放矢,定有圖謀在後才是。
果不其然,郭嘉很快就道:“前刺史碌碌無為,懦而避戰,一驅不走黃巾,二平不了賊匪。揚州多有輕俠狡桀之士,各自擁兵自重,為禍百姓,極為猖獗,以鄭寶、張多、許干三人尤甚。我等糧糙充沛,士氣高昂,兵馬精銳,何不在平息黃巾戰亂後,一邊鼓勵農人春耕犁作,一邊由主公親自率兵,一鼓作氣將這些沉珂頑垢一併討伐,自然而然地叫百姓歸服順從?”
燕清的確漏了這些在他們眼中已經淪為肥羊的地頭蛇,毫不猶豫地表示了贊同。
又莞爾道:“我曾觀,光是壽春城郊就有大量待墾荒田,更何況是整個揚州境內?如此暴殄天物,著實叫清心痛不已。只嘆稀缺民夫!這黃巾軍來得不早不晚,正是時候。”
糧食充足,不怕要養多些俘虜,況且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燕清只要他們老實聽話,肯恢復老本行,做回土裡刨食的生計,就願意分給他們土地,再免費發放農具給他們墾荒。
而並無必要把這些人收編入伍。
光是人數嚇人又有何用?不照樣被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打得暈頭轉向,落花流水。
史上的曹操得了這十來萬青壯後,也是在他們回歸務農這這方面取得良好效果,反觀集其精銳編成的青州兵,雖被美其名曰骨幹力量,其實戰績慘澹:跟呂布軍交鋒,就全無鬥志,一觸即潰;曹操稍微勢弱,就目無軍紀,劫掠百姓;曹操逝世,就沒什麼人使喚得動他們了。
郭嘉略作沉吟,也認同了燕清的打算:“要充沛兵員,當從這些頗有戰力的賊匪身上下手。”
燕清深以為然,更覺事不宜遲:“清這就寫信,請主公來跑這麼一趟。”
郭嘉卻將手隨意一揮:“何須多此一舉?”
燕清這就不明白了,惑道:“此話從何說起?”
郭嘉卻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看了會兒。
直到燕清約莫感到幾分毛骨悚然,才慢條斯理地咬定:“依嘉所料,不出三日,奉先大人必將親至此城。”
燕清:“……如何見得?”
郭嘉不理他的虛心求教,直接將最後一個包袱也利索地抖開了:“首位心腹大患,當數曹兗州。去歲可憑一郡之力伐一州之賊,固有帳中能人異士如過江之鯽之故,卻也與其勇決有謀、廣結豪傑有關。雖現僅乍露頭角,甘為袁本初驅使,其心卻圖謀極大,絕非久居人下之人,斷不可小覷!”
郭嘉洞若觀火,將曹操所象徵的巨大潛在威脅可謂是看得清清楚楚。
在客觀點評完後,郭嘉建議道:“一旦縱他安心休養生息,壯大己勢,後果不堪設想!然袁本初與公孫伯圭西勝負未分,自顧不暇,自不會與這位看似安分守己的盟友翻臉;我等雖有擊他之力,卻師出無名,亦同在站穩腳跟的關頭,不宜無故發起戰事。”
在燕清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郭嘉將手中重扇瀟灑地唰一聲徹底展開,痛快說完:“然曹父早年舉家避禍徐州,何不從徐州伯那頭尋求突破,伺機買兇下手?”
第66章 風馳電掣
燕清表示,對郭嘉的每一條建議,他都會認真斟酌,悉數採納,嚴格執行,再親自保障每個細節都能得到確切落實。
尤其是最後一條絕世好計,簡直不干不是人。
就算曹操郭嘉在之後再在機緣巧合下看對了眼,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來,哪怕曹操再見才心喜,夢寐以求,只要他不想被口誅筆伐,唾棄背離,之間橫亘著殺父的血海深仇的這倆人就絕對做不成君臣。
史上張繡降曹時,曾被對方偷襲下打得丟盔卸甲,愛子曹昂與愛將典韋雙雙喪命的曹操尚能成大事者不計前嫌,與其一笑泯恩仇,不僅賜以重位,還讓兩家結了秦晉之好,得句胸懷廣大的美譽。
郭嘉日後要面臨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初曹操將父親曹嵩之死悉數歸咎到徐州伯陶謙頭上,大肆進犯徐州屠戮百姓,叫生靈塗炭,儘管惹來無數詬病憤怒,可一追究起緣由,難免也覺得為人子女報仇也在情理之中。
曹操要是連殺父仇人都樂意重用,重孝的世人可不會認為他這是寬宏大度,而是枉顧生恩孝道人倫,是令人心寒發指的豺狼心腸了。
燕清不料郭嘉一出手就狠厲非凡,不但火眼金睛地識破了旁人眼中尚處蜜月期的袁曹二勢實乃貌合神離,還深刻地洞察了曹操是支發展前景深不可測的潛力股,又陰險地想了一招要將一直以來置身事外的徐州牧陶謙給拉下水,徹底將這口池子攪渾後,再隱匿其中,渾水摸魚。
最重要的是,郭嘉這下算自發地,徹頭徹尾地,切斷了日後投曹的可能性。
燕清看向郭嘉的目光愈發柔和慈愛起來。
郭嘉就算再神機妙算,也無從得知燕清的險惡用心,被看得一陣惡寒:“可是重光覺得,嘉之見解有些不妥之處?”
燕清肅容道:“奉孝字字璣珠,叫清有醍醐灌頂之感,何來不妥?可得奉孝襄助,實乃我主之大幸也!”
郭嘉卻愈發狐疑,微眯著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言辭懇切的燕清。
燕清坦坦蕩蕩,微微笑著,任他看個不停。
郭嘉沒能發現任何端倪,也不再在意這茬,倦意上涌,以扇掩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也不顧忌自個兒儀態,在軟塌上舒服地俯臥著,又喚兩美貌婢女進來,一左一右,極嫻熟地替他捏腿捶肩,顯然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倒與老狐狸賈詡在“樂不思蜀”影響下的表現有異曲同工之妙,然郭嘉卻是泰然自若,直接在他人府上變成了現實。
燕清聽他舒服地輕輕哼哼,猶如被貼心的主人撓著下巴、開心地呼嚕呼嚕的貓一樣,無奈道:“奉孝果真深諳享受一道。”
郭嘉連眼皮子都懶得抬,只贊道:“重光府上書美,酒美,景美,人最美,自是叫嘉流連忘返。”
燕清道:“別駕官邸不是早依著你的心意修繕好了?若慣了這些婢女的服侍,直接帶去府上即可。”
郭嘉卻是在他府上賴上癮了似的,不著痕跡地將這委婉的逐客令給擋了回去:“重光府上也少不得可心人的服侍,嘉怎能得寸進尺,奪人所好?”
燕清笑道:“相識許久,清還是初次見到奉孝如此客氣。”
郭嘉也笑:“彼此彼此。”
旁的不說,就看在與自己如此性情相投這一點上,燕清就完全不介意他在府上一直住下去,然而據郭嘉所說,呂布很快就要趕來揚州,屆時也會三天兩頭往這裡跑,兩人難免就會碰上,卻還不是好時機。
郭嘉怡然自得,絲毫體諒不了燕清的為難之處,等他感覺差不多了,才揮退倆婢,再將隨侍的侍從也屏退,冷不防地就拋出一個重量級話題:“重光至今尚未娶妻,可是奉先大人有意將獨女下嫁之故?”
燕清淡定地咽下口中茶水,矢口否認:“絕無此事,奉孝慎言。”
郭嘉翻身坐起,淡淡地哦了一聲,也不明說自己不信,只一針見血道:“那奉先大人為何不願重光娶婦?”
“這卻與主公無關。”燕清見他誤會,便替呂布辯解道:“主公大業未成,清如何有心專注於兒女私情?更何況未曾遇見可心之人。”
郭嘉卻是輕嗤一聲,意味深長地笑道:“重光究竟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
燕清微微蹙眉:“奉孝有話直說即可,卻不必以這類言語相激,清何時對你有過隱瞞?”
郭嘉慡快認錯,娓娓道來:“是嘉失言。然重光就真未想過,你年紀輕輕就已身居重職,因驚才風逸而名揚天下,又器宇不凡,有霞姿月韻,即便出身微寒,也不過是不足掛齒的輕瑕微疵罷了。怎會絕了有女在閨中,待價而沽的世家大族欲收這不可多得的良婿之心?定是主公有所授意,存心阻撓。”
燕清絲毫不覺得自己那明顯娘炮過頭的陰柔相貌能算出眾,況且郭嘉這話,立即叫他憶起想起有意將嫡女下嫁的顧曦,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總不好說自己已經拒絕過這麼一家許出的美婚事了,索性走到一閒下來就胡亂八卦自己的郭嘉跟前,曲著指側輕輕用力,就將那尖尖的下頜抬起。
他俯身湊近,唇角微微一翹,深感遺憾地輕嘆道:“奉孝才貌雙絕,又風趣活潑,若是女兒身,清定早來求娶了,何至於依舊孓然一身?”
郭嘉不愧是不治行檢的浪子,猛然間被這麼調戲後,不過愣了一愣,半點不氣不惱。
很快反應過來後,他竟就保持著這個姿勢,極其自然地眨了眨眼,試圖裝出副被登徒子碰觸的楚楚可憐的姿態未果,改成握住燕清的另一隻手,戲謔道:“不知這位丰姿偉美的俊俏郎君,家中酒窖又有幾深?”
“倘若空空如也,再深又有何益?”燕清深情款款道:“清雖出身微寒,倒也習得一手釀酒的好手藝。”
郭嘉眼睛豁然一亮,迫不及待道:“若重光不嫌妾如蒲柳衰,妾願以君為夫郎。”
燕清:“……”
要真敢討了這個沒節操的酒鬼媳婦兒回家,早晚要麼傾家蕩產,要麼頭上一頂綠帽吧。
橫豎周圍沒人,又各自了卻心中幾樁大事,兩人興致極高,乾脆繼續一唱一和,玩得開心而投入。
渾然不知一尊穿著輕鎧的黑沉鐵塔此時此刻就杵在門外,遠比郭嘉所料的還要神速,正面無表情地透過窗戶紙被戳開的一個大窟窿眼來盯著舉止曖昧的二人。
直到他們鬧夠了分開,才漠然移開了冰冷的視線。
卻沒貿然進去驚擾,而是放輕步子,轉道去了書房的方向。
徐庶默不作聲地跟在主公後面,因看不清呂布的表情,心裡更是忐忑。
在不住替燕清打鼓的同時,對帶壞重光的郭嘉的不滿也到了巔峰——重光一向進退有據,優雅有儀,若非遇友不淑,遭其耳濡目染,怎會學了這些不堪入目的放浪做派?
呂布悶頭大步猛走,直到進了書房,在案桌邊坐下,恰見著鎮紙壓著的那張白紙開頭就寫著“主公敬啟”,筆桿隨意擱在一旁,顯是一會兒就要回來續寫的架勢,滿胸的風雨欲來才略略淡去一些。
半晌,他忽將頭一抬,以出乎意料的平靜語氣問徐庶道:“黏在重光身上的,是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