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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虞目光平靜地滑過對他招手的女鬼,低頭讓化妝師給他處理了一下臉上隱約有點脫落的兩道傷疤。
被忽視的女鬼:「……」
她飄在宮殿投下的陰影里,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不斷地在劇組裡尋覓著,然後又好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樣,安靜地浮在半空中,靜靜地盯著其中的一個方向。
謝無虞順著她的目光飛快地看了一眼。
一身白色衣袍的周晚林正伸著胳膊讓道具組的工作人員給他套上威亞。
他抬了一下頭,看見謝無虞正在看他,先反射性地看看身後,然後才朝謝無虞招了一下手。
謝無虞:「……」
他一定不會想知道確實有一個鬼正在盯著他……
默默地回應了一下周晚林的動作,謝無虞被化妝師扯著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便又在張導的催促下上了場。
這一場戲是整部電影裡最重要的場景之一。謝無虞飾演的無淵在這一場戲裡占的戲份不多,卻也必不可少。
飾演主角的周晚林手裡拿著道具組特別定製的青銅劍,吊著威亞橫劈而去,謝無虞則是盤膝坐在石磚之上,手捻棋子,神色無波無動。
一動為極動。一靜為極靜。
隨著無淵的棋子落到棋盤之上,周晚林的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大,橫劈豎挑,身上掛著的威亞也在隨之晃動。
女鬼站了起來,像是有些緊張地盯著周晚林的背影看。
謝無虞緩緩抬眸,「啪」地又落下一子。
他之前在清水觀的時候,經常被那些無聊的師叔師伯抓去一起下棋,久而久之,謝無虞對象棋、圍棋也有研究,水平說不上多高,但怎麼拿棋、怎麼落子還是知道的。
他這一枚黑棋恰恰落在白棋之間,棋盤上赫然顯出了一個簡略的八卦的形狀。
在旁人的眼裡,這只是謝無虞根據劇本隨手擺的形狀,可放在女鬼眼裡,卻能看見一股煌然罡氣從棋盤上迸發而出,強悍得她不禁往後又退了幾步。
張導似乎也隱約感覺到一點兒異樣,在監視器里把剛才那一段回放了一遍,目光不由得凝駐在謝無虞的指尖上。
白皙的手指捻著黑子,一黑一白對比極其鮮明。再加上謝無虞穿上無淵的道袍之後,一身清冷脫俗氣息,便將這一幅畫面的美感提升到了十成十。
張導在電影上一直擅長以濃烈的色彩對比來突出當前的情節氛圍,他讓攝像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繼續拍攝下去。
謝無虞回想著劇本上的劇情,又一抬手。
……
這一場因為打戲比較多,演員們在威亞上發揮起來比較難,所以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快要到故宮關門的時間了,張導才看著監視器里滿滿的片花勉強點點頭,抬手讓演員們先去換衣服卸妝,然後又叫人收拾搭好的這些外景。
謝無虞也卸了妝去搭好的更衣室里換了衣服。他剛換上自帶的長袖長褲,還沒再加件毛衣,那個一直守在劇組旁邊的女鬼就飄了進來。
女鬼今天是真強,硬生生頂著日頭在劇組附近轉悠,謝無虞也不好還不理人家,轉身套了件毛衣,便問她:「有什麼事嗎?」
冤死在故宮裡的鬼因為故宮特殊的風水布置,除了少部分能去投胎之外,很多就被困著留了下來。謝無虞在這個女鬼身上沒感覺到惡意,便沒有將符掏出來。
女鬼左右看看,俯身朝他行了個古禮:「妾是前朝二十八年生人,過來是想求道爺幫個忙。」
謝無虞:「……」現在故宮鬼都不怕道士,改求道士幫忙了?
他仔細一看,女鬼還是怕的,遠遠地飄在更衣室的門口,臉色煞白煞白的——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在故宮當了好多年鬼,沒人祭祀給餓的……
總之女鬼飄在門口的地方,深吸了口氣——謝無虞心想,鬼好像不需要呼吸吧,看來這是真緊張啊……
女鬼低著頭沒看他,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只低聲道:「妾身名為婉娘,是前朝貴妃宮裡的一名女官……」
鬼的名字也是有講究的,就跟仙家不會輕易把自己的真名告訴別人一樣,一般的老鬼也不會把自己的名字隨意說出來,婉娘先是自報了家門,然後謝無虞就聽她繼續說道——
那時的前朝還是最鼎盛的時期,婉娘才剛十二歲,就被採選進了宮裡,然後在宮裡待了幾年,十七歲的時候憑著自己一手編發的好手藝被貴妃娘娘要了去,在殿裡做了個管著貴妃服飾的女官。
和她一起被調到貴妃宮裡,還有一個侍衛。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了心,婉娘在侍衛出宮前,將自己手上的一串瑪瑙串送給了侍衛,約定好了等她年紀到了放出宮,侍衛就來娶她。
可她到底沒有等到出宮的那一天。貴妃倒了,連帶著她這個跟前的女官也被賞了一杯鴆酒。
她帶著遺憾和怨恨死去,在這個宮牆裡徘徊了幾百年,日復一日地眺望著宮門的方向。
「……妾在他身上看到了當年送給林哥的那串瑪瑙珠,妾別無所求,只是上面有一顆蓮花珠,是妾親手鑿的,含著妾的一絲執念,想請大師幫妾取回來。」婉娘道。
她身上帶著一種平靜的味道,仿佛已經對往事釋懷。謝無虞抬眸看了她許久,見她一直屈著膝在那裡求他,微微擰了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