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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將那些厲鬼都用墨斗線捆得跟粽子一樣,那幾位道長才稍微鬆了口氣,走過來朝謝無虞和蘭鶴望作了一禮,「多虧了二位出手,這些孽障才沒有釀成大禍。」
謝無虞在蘭鶴望的安撫下慢慢平穩了呼吸,搖搖頭:「不過分內之事。」
但厲鬼易拿,別的幽魂卻也不能就這麼任由它們在街上遊蕩,那位說話的道長點點頭:「空明子師祖接到謝道長你的電話之後就已經決定提前開始法會了。」
中元節的法會是為群鬼赦罪超拔,這些幽魂為早入輪迴,自然會去聆聽經文,享受祭祀。
算算時間,法會差不多就要開始了,道長們沒再多說,提著厲鬼就往白雲觀趕。
謝無虞沒那麼著急,只是抬頭看了看半空中大開的鬼門,眉頭微緊。
總覺得這兩年的地府似乎並不太平。
隱隱約約抓住了一點兒眉目卻又尋不到線索,謝無虞有點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就被蘭鶴望輕輕捏了一下手臂。
「先生別擔心。」蘭鶴望緩緩道。
謝無虞聞言勾了一下唇,「……嗯。」
悠遠的鐘聲還在盪來,謝無虞推上他的輪椅,「剛道長們說法會提前了,我們先去找個好位置吧。」
蘭鶴望:「嗯。」
飄飄渺渺的誦經聲隨著黃幡捲入祭台之下,萬鬼擁擠在人群之中,艱澀的喉嚨被甘露開啟,愁苦的面容露出笑意。
謝無虞跟著台上的空明子一起低低念了幾段超度經文,送了這些陰魂一程。
這一場法會幾乎是開到了晚上九點,前半段是攝召安靈,後半段則是施食超度。
謝無虞拿了碗豆腐飯去布施,回來時就帶了兩盞荷花燈。
蘭鶴望抬頭看他,謝無虞含笑道:「不是說了今晚去白雲河放河燈嗎?」
第55章
白雲河就在白雲觀的後門附近。
此時正是月中,圓盤似的明月高懸天幕,月光落到潺潺流動的河面上,映出一片碎玉般的清暉。
明滅的河燈順著河水往遠處流去,謝無虞看了看,推著蘭鶴望去到河邊的一棵古松下,避開了擁擠的人群。
清風徐來,手中提著的荷花燈燭火一陣跳動,謝無虞伸手擋了擋,便笑著給蘭鶴望遞了一盞。
中元節一直有放河燈的習俗,但和過年時祭典上放的花燈不同,中元節放河燈的寓意是為了普度水中孤魂,遙寄對逝去的親人的思念之情。
不遠處的施食法會還在繼續,模糊的唱經聲遙遙送來,蘭鶴望從謝無虞手中接過那盞燭光融暖的荷花燈,然後借著清涼的月光窺見了謝無虞唇邊輕淺的笑意。
……先生可真好看啊。
蘭鶴望內心低低感嘆了一聲,垂下眸,燭火升起的焰氣將他的手都染成了一片橘紅。
謝無虞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拿著手中的荷花燈在水面上輕輕一送,低低地念了一段超度經文。河面泛起漣漪,像是河中的孤魂在無聲地回應。
蘭鶴望行動不便,提著荷花燈微微蹙眉。謝無虞見狀,側頭想了想,然後將他空著的那條手臂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著他蹲下。
蘭鶴望一下子沒回過神來,難得地愣了愣:「……先生?」
這個姿勢讓他和謝無虞兩個人的身體緊密地依偎在一起,蘭鶴望能感覺得到謝無虞舒展的脊背線條,漂亮的蝴蝶骨就在他的手臂下方展翼欲飛。
他還聞到了淡淡的檀木混合著柏木的香氣,謝無虞微長的頭髮在月光下顯得柔順而黑亮,散發著熱氣的皮膚白皙卻不顯得脆弱,微挑的唇角帶著隱約的促狹的意味。
「這樣能放了嗎?」謝無虞問,碰了碰他提著荷花燈的那隻手。
蘭鶴望驀然回過神來,微微抿了抿唇,點點頭,隨即伸出手,讓手中的荷花燈輕輕落到了水面上。
水流潺潺,荷花燈很快就隨著流水融入到了一片燈火燭光之中。
蘭鶴望靜靜地看著,謝無虞也不催他,半扶著他坐回輪椅上。
「……先生。」過了一會兒,蘭鶴望喊了他一聲。謝無虞垂眸向他看去,只見蘭鶴望眼中瞳色深深,像是沉了許多的言語和情緒在其中,卻又在片刻之內收斂了下去。
「怎麼了?」謝無虞微微勾唇,問道。
「沒……」蘭鶴望頓了頓,剛想回一句沒事,謝無虞便捏了一把他的下巴,微笑著低頭,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一切事物似乎在謝無虞的這個舉動中都模糊了下去,蘭鶴望喉結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明月映著古松在草甸上投下一片曖昧的陰影,遠處河上的燭光連成一片。清暉與樹影之間,清風掃過他的唇邊,落進了他的懷裡。
最後回去時的那段記憶,蘭鶴望其實不太記得了。只記得當時清涼明亮的月光下,謝無虞含著笑意湊過來的、俊美得幾近神祇般的眉眼。
唇角傳來的觸感不過瞬息便往後撤去,快得讓蘭鶴望幾乎懷疑那只是夢境。
是夢嗎?
蘭鶴望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鳳眸在一瞬間的迷茫之後便很快恢復了深沉銳利。
他隨意地掃了一眼熟悉的房間,不遠處的牆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立了一張檀木色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大大的透明的玻璃缸,五條色彩斑斕的金魚在其中上下遊動,偶爾穿過綠色的水草,在缸底掀起一層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