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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而來的手臂帶著森森的鬼氣,鎮天王身上帶著一般鬼卒所沒有的煊赫威儀,但謝無虞卻敏銳地發現了……這個所謂的「十一殿」閻王,此刻似乎只是虛有其表而已。
最起碼……它好像並沒有比范浗強上太多,甚至於因為它更依賴於陰氣,所以受到那方法印牽制更狠。
但,好像也不奇怪。聽范浗前面的話,鎮天王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甦醒的,現在的這個鎮天王,更像是被強行召喚而來的傀儡——沒有太多的自我思考的能力,心神都被鬼幡中的冤孽血氣占據著,只會本能地對謝無虞和蘭鶴望進行攻擊。
這樣的鬼物,無疑比一個完整的鎮天王更好對付。
也是因為范浗沒有預料到蘭鶴望的這個變數。說實在的,謝無虞其實也沒料到。
那方法印之前蘭鶴望也曾用過,但大致也就是將他本身所攜帶的陰氣轉換為護身金光,倒是沒想到蘭鶴望在現在的情況之下,學會了直接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轉換器,再將外界的陰氣轉化為浩然正氣——
只是這種用法對蘭鶴望身體的傷害也是不容忽視的,謝無虞抬眸看了一眼,蘭鶴望身上的衣服幾乎已經被血漬染紅,裸.露在外的蒼白的皮膚上,一條條恐怖的血痕縱橫其上,遠遠看去仿佛一幅妖異的血色畫卷。
謝無虞的目光在那些血痕上停留了許久,似乎是要將它們都記在心底。蘭鶴望察覺到他投過來的目光,遠遠的,蒼白的臉上輕輕露出了一個笑。
……更沒有蘭氏集團掌權人的樣子了,但莫名的,謝無虞心底的鬱氣消散了不少。收回目光再抬起頭來時,神色冷靜而又堅定。
他將無所畏懼。
范浗的臉色已是鐵青。謝無虞的猜測並沒有錯,召喚鎮天王這一舉動並不在它的計劃之內。當年鎮天王籌劃多時,就為了奪得地府的話語權,從而名正言順地成為「第十一殿」閻王,然而這個計劃才剛剛開始不久,地府那邊就覺察到了鎮天王的打算,猝不及防之下,鎮天王只能暫時將身上的鬼氣散去,沉入地府深處沉睡。
而它和謝無虞,便直接進入轉世,依託鎮天王一開始安排好的身份,重新積蓄力量。
然而在不斷轉世中,謝無虞那邊卻是出現了一些意外,不僅記憶全部丟失,神魂之中有關於十一殿的痕跡也被抹去了大半,只剩下一點兒毫無用處的氣息殘留其中。
范浗原來是想不斷地用「十一殿」的氣息刺激謝無虞讓他的記憶覺醒的,但他轉世太多次了,到了這一世,靈魂之中有關於「十一殿」的痕跡幾乎已經完全消失,范浗多次試探失敗之後,索性不再在謝無虞身上糾結,將全身心都放回到了召喚鎮天王之上。
掠奪中元節鬼門中的陰氣,激活陰鬼盅,在人間製造各種意外,便都是它計劃中的一環。
只是現在,它的計劃眼看著就要失敗了。
范浗臉上的溫和不再,目光猙獰地死死盯著謝無虞和蘭鶴望的身影,似乎要將他們的模樣牢牢刻入心底。
謝無虞懶得理它。
再次舉起手中的桃木劍,謝無虞狠狠地朝著那個「鎮天王」劈去。
沉悶的鈍物切開布帛的聲音,在《金光咒》的加持之下,這個虛弱了無數倍的鎮天王咆哮一聲,身體被金光整齊地攔腰切開。
龐大的陰氣從切口中爆發,將鬼幡撐到極致。
有雨絲飄落進來。鬼幡強撐了幾秒,最終還是徹底被陰氣撐破。
而元道子這邊,他們也剛好勉強將陰鬼盅壓制住,只是現在鬼幡一破,裡面積攢的陰氣直接匯入到天地之間,頓時又將陰鬼盅刺激得活躍起來,隱隱又有一絲失控的跡象。
元道子連忙施加了一道法訣穩住陰鬼盅,目光卻落到了重新出現在眼前的,全身都變得跟血葫蘆一樣的謝無虞和蘭鶴望身上。
而在他們身邊,還躺著一個雙目緊閉毫無知覺的范浗。
元道子表情一動。
謝無虞半跪在地上,下意識地就去找蘭鶴望的身影。
在一片紅雨中,謝無虞甚至有些分不清蘭鶴望身上的血跡到底是被紅雨染上的,還是他本身流出的鮮血。
謝無虞眼眶都紅了。
元道子輕輕叫了他們一聲,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
陰鬼盅仍在活躍著。想要將它徹底封印起來,就得先處理它所積攢下來的這些陰氣。
而怎麼才能將陰鬼盅的陰氣處理掉……
辦法謝無虞自然知道,但知道不代表他就能毫無阻礙地要求蘭鶴望為此而犧牲——
尤其是在蘭鶴望已經遍體鱗傷了的情況下。
但他不說,蘭鶴望又怎麼可能想不到?手中的法印因為長時間被血跡浸染,已經變成了淡淡的淺褐色,唯有那尾游魚金光搖曳,仍保留著玉石的潔白。
陰氣已經朝著這邊翻卷了過來,蘭鶴望低低地叫了一聲「先生」,伸出手就按住謝無虞的肩膀,然後低頭在他的唇角克制地輕吻了一下。
不過是一個呼吸的瞬間,謝無虞就聞到了一股淺淡的,不容忽視的鮮血的味道。
他幾乎下意識地就想拉住蘭鶴望的手。然而——
元道子等人苦苦支撐的身影就在眼前,更遠的,被血雨波及的眾和國家還在等待。
他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蘭鶴望。
……但他起碼可以和蘭鶴望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