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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執著追趕您的人是誰,那個如今傷害了您的人是誰。
於是,那隻傷口還在往外滲出鮮血的、弱不禁風的手臂顫顫巍巍地抬起來——
筆直地指向了門外的刀劍男士們。
☆、面目
次郎太刀的建議提醒了我,這半個月我始終被困在同一個夢境中,卻連罪魁禍首都沒看清過。
想來是這個道理,如果我能記住怨靈或者這個鬼丸的特徵,之後上報給政府,政府也不會坐視不管的。說到底也是他們的管理出現了紕漏,放到現世是要開記者發布會鞠躬道歉的。
我以看清對方為目標進入了夢境,回到了夢中的鬼丸里。
閉眼沒多久,再次睜開依舊是那個頹敗的宅院,檐廊邊上掉落著年久失修被風颳下來的瓦楞,枯死的乾枯樹枝無力伸向昏黃的天空。
又是落日時分,舊膠片一樣色調的天空中掛著那輪我看了數遍的月亮。
長廊的一端模模糊糊出現了黑影,靠近了過來。
我雖心裡想著要去看那張臉,但敵不過內心的畏怯,身體下意識地動了起來,拔腿就跑。
這個熟悉的過程已經在夢中經歷了那麼多天,循環往復、沒有盡頭的逃跑路。我累得直喘氣,灌了鉛一般的雙腳機械地往前邁動,接下來的結局我也知道,被逼到體力極限後從夢中醒來。
然後日復一日地,回到這裡,回到原點。
如何打破這個噩夢,如何結束這種痛苦。
——要衝出這個怪圈,只有去看清這張臉。
我心知肚明。
於是在下一個拐角的地方,我強迫自己停下因為害怕而踉蹌的腳步,孤注一擲地回過了頭去。
然後,從始至終都以微妙距離跟在我身後,從來沒有觸及到我的黑影,在下一刻終於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毫不留情掐著我的脖子,狠狠地將我掀翻,摁倒在地上。
骨節硌在皮膚上令人不適,而且力量大得驚人,爆發式地截斷了我喉管通氣的空隙。就算這樣,一副濃烈的血腥味還是直衝我的腦門。
我自救一樣雙手掐住他的手腕,昏迷與清醒之間內心充斥著不知該說是震驚還是恐懼的情緒。
但更多的,應該是絕望吧。
無底的絕望剎那間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他另一隻手中因為裹滿乾涸血漬沒有一絲光澤的刀,像是要連同我的雙手一起將我的脖頸壓斷一般,抵在了我的手腕上。
這個渾身血污、遍體鱗傷的黑影的臉——不斷給我壓力、將我逼迫到崩潰邊緣的黑影的臉。
我日日看了無數遍的、我最熟悉最親近,最為信任之人。
是長谷部。
☆、傳聞
天還沒有亮,本丸卻幾乎醒了一半。
藥研小心地幫審神者的手腕上好藥,擔當助手的宗三把藥箱輕輕蓋上。
“謝謝。”審神者摸著手腕薄薄的一層紗布。
“不疼就好,傷口很淺,血也止住了……接下來。”藥研嘆了一口氣說,“大將確定是長谷部嗎?”
審神者立刻沉默了,好在她並沒有選擇對夢中的事閉口不提。只是看得出她還沒有完全鎮靜下來,不過也比最開始眼神飄忽沒有焦距,一問一答中都聽出句尾在微微抖動的狀態好多了。
是害怕嗎,還是驚愕的緣故,藥研他們無法判斷。
唯一清楚的是,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恐怕還是審神者她本人。
“長谷部呢?”她沒有正面回答。
“捆著丟刀解室了,儀式所需要的道具啊工序也都完成了,就等你過去‘嘿’地一下就大功告成。”
“等等,‘嘿’地一下是什麼啊?!‘嘿’地一下??……就算你發出這麼可愛的擬聲詞也掩蓋不了‘嘿’地一下後這麼嚴重的後果哦藥研。”
“狀態不錯嘛……安心安心,長谷部只是在把自己關在自己房間裡閉門思過。”
“……察覺到比‘嘿’地一下還要麻煩的展開。”
“……的確。”
這時拿換洗衣物過來的堀川國廣從門外探出半個身子,燦爛微笑插話:“主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偷襲和暗殺都是我的拿手好戲哦。”
“……勞你費心了,堀川君。東西放那裡就好。”
道別後,堀川以無比輕快的腳步吧嗒吧嗒下樓離開了。
“又不是長谷部的錯,他還真是敏感啊。”
藥研才接著說,“這不是那時候你衝過來把長谷部撲倒在地還扒他衣服的理由,大將。”
“因為——夢裡那個長谷部受了很重的傷的樣子,我肯定需要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長谷部啊。”
“嗯,道理我明白了。你扒得可熟練了,練習過了嗎。”
“我們不是在聊噩夢嗎?”
藥研識時務地回到了話題上,“可是,為什麼夢裡那個長谷部要追殺你呢?”
“看來是相當恨審神者呢。”原本一言不發的宗三冷不丁開口答。
審神者無法理解,“那是壓切長谷部誒,長谷部會對自己主人的審神者下這麼重的手嗎?”
“雖說不曉得你的小腦瓜子想些什麼,你對壓切的誤解還不是一般深。”
意識到宗三的話稍重的藥研補充:“我們本丸壓切長谷部不過是真刀壓切長谷部無數個付喪神中來到你身邊的一個而已,去到每個審神者身邊的長谷部都會根據和審神者的接觸,有所重塑改變的。”
“怕是遇到了相當不得了的待遇呢,仇視到不惜將你拖入鬼丸殺掉解恨。”
“……會有這麼糟糕的審神者嗎?”
宗三本已起身抱著藥箱走到了房間門口,聽到審神者的自言自語後,不知是好笑還是恨鐵不成鋼地回過頭來。
“審神者種種,你不是也聽說過嗎,也有遺棄本丸的審神者。”
“遺棄了自己本丸,是個什麼事,大將?”
審神者踟躕了一會兒,回答藥研:“審神者們聚會時聽說的傳聞……大概三年前,有個新人審神者,大概是不喜歡這份工作吧,沒有通報政府就放棄了對本丸的管理,直接失蹤了。”
“那可真是過分啊……”
“嗯,更過分的是,政府檢測到她離開之前對本丸施下了一道術。”
“什麼術?”
“推測應該是主動打開了自己本丸的結界,把浮島一樣的本丸暴露在了時空洪流裡面。你也知道的,沒有了結界的本丸在時間溯行軍的眼中就是城門大開……大批敵軍入侵本丸,本丸內被留下的刀劍雖奮力頑抗,最終還是在政府救援到達前寡不敵眾……全員碎刀。”
“……一開始不可結緣的話,早早刀解了就好,何必留下個爛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