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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拂從頭髮上取下來一枚細長的發卡,輕而易舉的將胳膊從門縫裡伸出去,開始用發卡撬鎖。
開鎖這項技能不止夏洛克熟諳,其實她有一段時間也熟練地掌握著社會最底層人都會的生活技能,尤其是那時候正值上經濟大蕭條,從美國刮來的金融風暴使得即使在倫敦街頭流浪的她也感受到了深重的威力。
多年不使用開鎖技能就十分手生,蘇拂用了大概三分鐘才開開那把大鎖,而弗雷婭一直站在她身後看著,等到門無聲打開的時候,她那距離眼睛很近的眉毛才終於動了動。
“走嗎?”蘇拂也無聲的對她比口型。
她立即跟了出來。
這時候蘇拂才看明白了她們所在的地方的大致構造。
這裡似乎是一處未修建完成的樓體工程,誠如弗雷婭一開始所言,一幢占地面積很大的爛尾樓,她們所在的位置大概在三樓,角落裡唯一一間四面牆壁齊全的屋子,而她們從姑且稱之為走廊的地方走過去,雙面樓因為沒有安裝窗戶,前後左右透著呼嘯凜冽的風,時不時飄進來一點冰涼的雪花沫子。
果然又是雪天。
因為弗雷婭的緣故她們走的有些慢,但是即使身受重傷,她的腳步聲也依舊要比蘇拂輕,像是常年習慣了這樣走路,步子不小,且沉穩規矩,卻落地無聲。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將蘇拂拽了一把,側身躲在了旁邊的牆柱子背後。
兩三個年輕男人從她們剛才走過的地方再次走過去,嘴裡嗚里哇啦的說著什麼,蘇拂一時間也沒注意,而是回頭對弗雷婭低聲道:“不能讓他們過去發現我們逃走了——”
弗雷婭頷首,然後走出去對著那幾個人的背影吹了一聲口哨。
蘇拂:“……”
這哥們一言不合就是干,就不能先商量一下嗎?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她兩步上前,在擦過其中一個人的時候袖子一抖甩了一道昏迷咒過去,另外衝過來的一個如法炮製,而剩下那一個她只聽見身後一陣雜亂的響動,等她轉身要解決時,地面上已經傳來摩擦的“颯颯”聲,她看見弗雷婭正費力的將癱軟得不省人事那人拖進一邊的牆壁背後。
她眯了眯眼,站在原地沒動。
做完一系列動作之後弗雷婭扶著牆壁粗重的喘氣,額頭上浸出來的汗水將臉頰上的泥污沖刷成一道一道深深溝渠,她的手指摳住牆壁縫隙試圖站立起來,最終卻只能因為脫力而攥了滿手灰白牆皮而跌落在地。
蘇拂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又將剩下的兩個人也拖進到角落裡。
她換了個角度去看自己藏的人會不會被路過此地者注意到,看了幾眼又過去將他們拖到了另一邊,一時沉默之間,空中只剩下外面凜然的風聲和弗雷婭微弱力竭的呼吸聲。
“走吧。”
這次再一路走下去,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她們從這幢樓里走出去的時候仿佛只剩下漫天的風雪,而挾持他們過來的人全都不知所蹤。
蘇拂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幸而樓體旁邊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即使早就已經落盡了葉子,也比空無一物的曠野要好些。
“你還能走路嗎?”蘇拂問。
重傷的人因為溫度低冷和失血過多已經嘴唇發紫,連帶著她的神智都似乎有些不清楚的起來,她靠著樹幹,滿是斑駁傷痕的手指攥住蘇拂的衣角,斷斷續續道:“帶……帶我去,醫院!”
說著她就劇烈的咳嗽起來,吸進去滿嘴的雪屑,又咳出一點血屑,落在雪地上分外顯眼。
“你在這別動,”蘇拂另一隻手伸進口袋裡握住魔杖,“我去試試把那輛帶我來的車弄過來。”
她掰開弗雷婭的手指快步離開,而弗雷婭依舊靠在原地,大雪紛紛落了她滿肩滿發,遠望去好像風雪裡的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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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晨八點十三分二十七秒,夏洛克收到了一條莫名其妙的簡訊。
發件人是個陌生的號碼,內容也很迷,一堆亂七八糟的字母和標點符號,他在瞬息之間調用了自己腦海里所有關於密碼破譯的知識來分辨這條簡訊的內容,但是最終得到的結果是,這玩意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潛意識裡覺得可能是哪個無聊的人的惡作劇,卻依舊沒有關掉簡訊的界面。
皺了皺眉,他抄起手機便出門了。
他專門去了行動電話業務辦理大廳查了這個號碼的主人信息——一個陌生而又平凡的人,他的身份信息並沒有任何用處,夏洛克拿著那張交易單據看了半響,最終還是打電話給麥考夫,請他幫忙進行衛星定位。
定位結果很快出來了,顯示倫敦郊外某處,精確之後發現似乎是一處廢棄了很多年的爛尾工程,政府最近的經濟改革項目里正好就有改造這片區域。
麥考夫對他近來的行動越來越不能理解,他在電話里道:“你這是又要幹什麼,最好不要給我惹什麼事情——”
夏洛克乾脆利落的掛掉了他的電話。
雪天沒有計程車願意出市區走那麼遠,他只好去租車行自己租了一輛,等他兩個小時後趕到那幢爛尾樓時,風雪愈加肆虐,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掀翻而去。
而當他小心翼翼的走進樓體裡頭——這地方的景象為他平生僅見。
要說血腥猙獰倒也就如此罷了,他曾經辦過不少碎屍案,更血腥的場面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地上早就死亡的這幾具屍體所呈現出的形態……他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四個“人”——或者根本不能稱之為人,他們長著人類的身體,卻在嘴部,或者腦袋的位置裂開血盆大口,獠牙和黏糊糊的觸手此刻癱軟在血泊里,一顆眼珠子圓瞪著,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為何就這樣脫離了眼眶。
夏洛克深吸了一口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夾雜著冷風雪屑都被他吸進了肺腔,他後退幾步,繞開那些奇詭的異類生物屍體,走到了牆邊。
這裡也橫臥著幾具屍體,血水瀰漫成潺湲的小溪,但是他一眼就辨認出來,這是正常人類的屍體,即使他們已經變得血肉頹靡,殘肢斷臂……如此——似曾相識!
他的記憶和如同外面的風雪般翻滾起來,也像是沸騰不止的水,崖壁豁隙里激流而下的飛湍瀑浪,席捲出一陣思維的風暴來。
漂浮在雨夜背景上如花瓣的紅傘……疑點頗多卻找不到合理真相的碎屍案……驟然出現他生活中的女巫……和那天在伊拉小鎮的街頭,蘇緊抿著嘴唇沉思過後對他說出的那個名字——
收割者。
這就沒錯了。
所以剛才那個簡訊應該是蘇發來的——但是她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手機?為什麼不是說明自己是誰和所遇到的情況而只是打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字母?
所以這些怪物也應該是她殺的——但是她既然已經殺死了他們,卻又為什麼要不聲不響的離開?在八點十三分這個時刻里——她到底遭遇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