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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瞬間跌進了記憶的沼澤里。
無數的畫面倒帶般在她眼前飄蕩過去,就像是老式投影機里捲軸上的膠片,一幀一幀或完整或殘缺,拼湊成一個人斑駁離奇的半生時光。
從她被送進到那個秘密的實驗室開始。
這裡幽閉安靜,所有的感官里只剩下冰冷,呢喃耳語般的說話聲忽遠忽近,幽藍蒙昧的光線,隔著清晰的玻璃容器倒映出的瞳瞳白色人影——那些人穿著密封的隔離服,整個人都縮在護目鏡背後,手裡拿起一個一個排布在桌子上的試管,轉身時朝著不遠處試驗台上蒼白無意識的人體搖了搖頭。
……
一個巨大的密封玻璃容器里,赤露的人身體,頭部裂開成猩紅的花瓣,獠牙和肉瘤叢生,它狂躁的伸出觸手摔打在玻璃罩子上,咆哮著想要逃離出來,但是並沒有取得什麼效果,於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嚎叫。
……
忽然一陣急促尖銳的警報聲,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更雜亂的喧囂,實驗室里亂成一團,碎玻璃廢儀器和人肉沫血漿一起混雜塗抹,她利落的殺死擋在自己身前的變異怪物,從通風管道里爬了出去。
鐵蒺藜在血紅的暮光下閃著黝黑駭人的金屬光澤,她伸出手去觸碰了一下,青藍色的電弧閃著白光“刺啦”一聲穿過了她的手指,她冷不防的打了個顫,臉上卻沒有多少表情——繼而不顧倒刺和電壓,逕自才從鐵絲網上方翻了出去。
而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沙灘上,背影消失在血色殘陽和夜色的交接處。
……
再是無邊無際的痛苦。
仿佛入地獄,永生不得救贖般的煎熬,掙扎,鬥爭,最終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記得自己是個人。
記憶的畫面如同潮水般涌退在起來,許多人和事“呼啦啦”的流淌過去,時間像一條河流似的“嘩啦啦”流淌過去,最後定格在了蘇拂熟悉的倫敦街頭——
一個穿著黑衣的人邁著緊緻規整的步伐走過去,走到巴茨醫院,她拽了拽兜帽緣,忽然抬步傾身,門口的保安感覺到一陣陰風從身側刮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已經站在了目的地的門口。
實驗室的門無聲打開。
正在清理容量瓶的蘭斯博士頭也不回道:“有事請先敲門——”
門應聲關上。
他轉頭,看見實驗室空地上多了一個全身黑衣的陌生人,不禁皺眉道:“你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來人取下了兜帽,露出銀色的頭髮和精緻美麗的面容。
“……弗雷婭。”
她的風格一貫簡單直接,三言兩語說清楚了自己的經歷和目的,蘭斯博士嘆了一聲,向她解釋了自己這幾年的作為,包括他一直在秘密研究的RP3抗體。
他進到無菌室,從保險柜里拿了一管試劑問她,是否願意注射抗體。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卻道:“我不相信你,所以在注射之前,你得先跟我走。”
蘭斯博士愣了一瞬,然後無奈的點了點頭。
弗雷婭從門口朝他走過去——步伐很大,卻走的很慢,而她所經之處,玻璃容器仿佛遇到了炸藥般全都開始裂紋,破碎,“嘩啦”脆響著落成渣子,透明的玻璃就像投石入水迸濺起來的水花般,激揚,再落地,成了一片晶瑩剔透稜角分明的荊棘叢林。
她走過蘭斯博士,最終停在了牆角的小書架跟前。
“你還留著那些東西?”
蘭斯博士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和瞬間毀滅的實驗室,而弗雷婭金色的眼睛裡透著一種鋒銳逼人的光,仿佛她一眼就可以看進人的靈魂深處。
她一邊抬手從書架里精準的抽出一本書,一邊道:“沒什麼可值得驚訝的地方——你第一次在鄧傑內斯的實驗室看見我,就應該想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她纖長的手指在書頁間一夾,抽出來一張邊緣殘破的泛黃紙頁。
她前後看了幾眼,忽然嗤笑一聲:“真相……我那時可真是天真,一直到今天我也幾乎一無所獲。”
她說著將那張紙扔到了地上,幾本散落的書之間。
然後隨手拿了一個試劑瓶,撥開軟木塞倒在了那堆書上。
“你……”
“那些信不會再有任何的價值,留著反而容易遭受危險威。”弗雷婭漫不經心的說著,“不如毀去。”
淺藍色的溶液蜿蜒盤旋,很快將整個紙頁和書本浸透。
依稀可以看見“聖誕節”、“真相”的字眼,緩緩的在被試劑侵蝕的泛黃頁面上,消弭殆盡。
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了一袋血液隨意的拋灑在玻璃渣子遍布的地上,邁過這滿地的狼藉,道:“走吧。”
……
最後回到這間診所里,弗雷婭的頭髮在慢慢變成黑色,她緊皺著眉頭,蘭斯博士神情異常緊張,她睜眼的時候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活動了一下脖子,蘭斯博士長輸了一口氣,她卻隨手拿了旁邊手術刀,在自己肩膀上劃了一道。
蘭斯博士震驚之際,弗雷婭輕輕地抹了一下流淌而下的血流,竟然露出一點微笑……笑容帶著點迷惘,或者是隱痛,她輕聲道:“普通人……”
剩下便是一些蘇拂完全可以猜測到的了,她故意來到爛尾樓找麥克道格,故意說出蘇拂的名字使得他們也把她逮到了那裡,她們意外的遇到了收割者,一直到現在——
記憶戛然而止。
蘇拂撤出了攝神取念咒。
“好了,”她轉頭對夏洛克嘆道,“弗雷婭說的都是真的。”
夏洛克緩緩的點頭,弗雷婭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道:“你剛才管RP3叫‘收割者病毒’——是怎麼回事?”
蘇拂收起魔杖,沉吟道:“蘭斯博士剛才也說,示神計劃啟動的時候他們拿到的是已經趨於完整的實驗數據和資料——事實山也確實是這樣,收割者,也就是吸血鬼的變種,最早出現應該是吸血鬼的新世紀——”
“公元紀年十九世紀末。”夏洛克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蘇拂倏地轉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夏洛克短暫的笑了一下,道:“我們還有一位朋友在外邊受凍——不過我想他不會介意……”
他說著站起身推開窗戶,對著外面學了幾聲杜鵑叫,一道黑影“嗖”的從窗戶外竄了進來,嘟嘟囔囔的抱怨著:“誰說我不介意——凍死了!”
蘇拂更驚訝的看著眼前金髮碧眼的年輕人:“史蒂芬?”
“嗨,女巫小姐……”他愉快的對蘇拂打了聲招呼,然後轉頭看向了弗雷婭,“……同類——對不住請問怎麼稱呼?”
“弗雷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