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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丁點了點頭:“南軍把他抓了起來,僅僅只是為了一泄私憤,就把他活生生地……”

    他的喉頭微微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在被火焰燒灼之時,名叫馬丁的少年,他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數公里開外,等待著他回來的母親,還有家中鬧騰的弟弟妹妹。

    這並非是一段美好的回憶,馬丁總是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觸及到這最柔軟的部分。

    羅亞沉默著,忽得把手裡的槍往地上狠狠一砸,大吼了一聲,以此來宣洩內心的情緒。

    “我不該把他留在這兒的……我明知道他一個人沒辦法引開南軍,我明知道他只是個半大的孩子,我卻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丟給了他……”他用手捂住臉,“我真是個蠢貨……”

    其實馬丁的悲劇並非是羅亞造成的,應當被怪罪的人是那些心理變態的南軍,這一點誰都清楚。但看著他如此自責後悔的模樣,任何安慰的言語似乎都失了效用。

    羅亞只在愧疚的苦水中沉溺了一會兒,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見天色已晚,他便開口邀請神木曉一行人一起到安定營住上一晚。  

    安定營是由羅亞建立的,同時承擔了黑奴中轉站和非正式北軍兩個作用。羅亞和他的幾個黑人朋友每月都會幫助南方莊園中被欺壓的黑奴逃往北方自由地,而羅亞主要做的,是引導黑奴穿越重重關卡和追捕,從各種暗道進入北方地界。其中有不少身強體壯的青年人,羅亞會勸說他們留下來,加入安定營,防護賓夕法尼亞的邊境——亦是守護北方的邊境。雖然因為人數的限制收效甚微,但也是不容忽視的力量。

    近來南方的政策愈發嚴厲,黑奴本就低得不能再低的地位被打得更不堪,已經不再有為人的基本權利了,奴隸主也愈發囂張起來,導致黑奴的死亡率驟升。再加上南軍無法勇猛,將原本就大幅縮水的聯邦國領土壓榨得只有原本的六分之一左右。在這雙重因素的作用下,最近逃亡北方的黑人越來越少,這樣的勢頭讓羅亞擔憂得很。

    安定營安置在了北邊的安西村,很多黑人居住於此,羅亞和妻兒也是。

    在羅亞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他所住的房子——一樁簡陋的小石屋。

    羅亞推門進去,一直在客廳等著他的妻子卡蒂娜立刻迎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很久都沒有放手。羅亞也不推開她,只是把臉埋在她的發間,輕聲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發現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在,而且正緊盯著他們,卡蒂娜有些不好意思,立刻鬆開了環抱些羅亞的雙臂,笑著招呼他們坐下,又將桌上的油燈捻亮了些,小跑著進了廚房。神木曉發現她的小腹微凸,似乎是懷孕了。

    卡蒂娜很快就出來了,手裡還端著菜。

    “羅亞沒告訴我今晚會帶客人回來,所以我沒有準備什麼菜,只能用這種粗茶淡飯招待你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會不會。真是辛苦您了。”

    對於現在的神木曉來說,只要有吃的就好了,她根本不在乎食物的口味和質量。

    狼吞虎咽地吃完粗糙的吐司和炒雞蛋,神木曉心滿意足地癱在椅背上打著飽嗝。吉爾伽美什不喜歡這屋子,也厭棄卡蒂娜做的簡陋的菜,一直板著臉站在一旁。幸好他的反常行為被神木曉以“他不餓”“他是個嚴謹律己的人”這樣的理由完美搪塞過去了。

    餐畢,卡蒂娜到屋外的井邊去洗碗碟了,馬丁順勢向羅亞問起了當前的現狀。

    “本來在各場戰役中,一直都是北方占上風。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北方軍一定會奪得勝利之際,林肯·亞伯拉罕被謀殺了。”  

    “什麼?”

    馬丁是最為震驚的那個人。

    “就在總統大選的前一日,他在自己的公寓內被害身亡。”羅亞的聲音有些沉重,“自此北方士氣急轉直下,而且南方軍隊不知道怎麼的變得非常可怕。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招數,刻意引石頭怪向北方城牆進攻。那群石頭怪全身上下沒有弱點,而且力度驚人,幾乎把所有城牆都砸爛了。不過他們也不止一次地出了失誤,打到了自己人。”

    說到這兒,羅亞自嘲地笑了起來。

    “那麼《宅地法》,《解放黑人奴隸宣言》呢?都沒有發布嗎?”神木曉追問道。

    “哇,你居然也能記住點東西了,真可謂是奇蹟。”

    吉爾伽美什嘲諷般地話語飄了過來。神木曉不想說話,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對於神木曉提到的這兩部法案,羅亞完全沒有印象。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據我生活在南方的朋友透露,南方軍隊進行了一次範圍巨大的肅清。像是羅伯特·李這樣功高權重的將軍都被處以死刑,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他有姑息黑人的嫌疑。現在的南軍已經徹底成了剿滅黑人的軍隊,我個人認為南方的軍師是個極度厭惡黑人的傢伙,否則不會採取如此極端的方式。”  

    居然對軍隊下手進行肅清,單憑這一點就可以窺見幕後黑手的極端了。

    吉爾伽美什似乎看不上這人的招數。他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真是個愚蠢的傢伙,他未免把自己的欲望發揮地太過極致了些。”

    羅亞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但現在占據上風的是南軍,這是不爭的事實。”

    吉爾伽美什癟嘴,眉間皺出一道細紋,顯然是對現下複雜的局勢也同樣有些憂慮。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起來。神木曉並不喜歡這種壓抑的寧靜感,便向羅亞問起了一件她有些好奇的事情。

    “聽布蘭特先生對局勢有條有理的分析,想來應該是受到過不錯的教育,您怎麼會願意在邊界地區做這麼危險的工作呢?而且,你的夫人是個黑人……”

    對於這樣的問題,羅亞似乎已經聽到過很多次了,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情緒。她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開始娓娓道來:“這倒是個複雜的故事。”

    布蘭特家族紮根於維吉尼亞州,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家族,總有眾多的奴隸,雖然稱不上富可敵國,但家產確實雄厚。在布蘭特家族的眼中,黑人從來都只是可以捨棄的物品,他們也從來沒有將黑人視作“人”。  

    生於這樣的家庭,羅亞本也理應成長為一個堅實的南方政府擁護者。但似乎某個環節出現了問題,亦或是本性如此,作為家中長男,終有一日要繼承整個莊園的羅亞卻與家裡的其他人不同。他認為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家畜也好,黑人也好,白人也好,都是平等的。

    所有黑奴都知道,羅亞少爺是最溫柔的。他從來都是那麼禮貌,他會為被鞭撻的黑人老媽子送草藥,也會為不小心驚了馬的黑人車夫求情。這大約就是最好的貴族氣質吧,他們想。

    羅亞顯然是成了個異類。但身為長男,且聰慧過人,父親紐特不想輕易放棄這個兒子。他只得不停地向他灌輸白人至上論,試圖以此矯正他的思想。但橫生的枝條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掰回來的。羅亞學會了如何敷衍,學會了怎麼隱藏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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