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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亞笑了起來,自嘲道:“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罷了,隨便哪個人都可以代替我,如果你再說這種好聽的話,我可能真就相信啦!”
神木曉不清楚其他人是怎麼看待羅亞的,但至少在她的心裡,羅亞絕對不是像他話中描述的那樣可有可無。
或許是因為早年就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抑或是生來就具備了這樣的才能,羅亞的眼界非同一般的開闊,在作戰會議上他也總是能考慮到更長遠的方面。除此之外,他的邏輯思維也清晰無比,難以被外物干擾的精準判斷力也是他身上不容小覷的“武器”。
如果他並非生於南方的一個堅守奴隸制的貴族家庭,他或許能擁有更巨大的成就吧。
不過,羅亞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匹敵的,神木曉一直這麼覺得。也正是因為如此,聽到羅亞說出如此卑微的話語,她甚至覺得有些惱怒。
“可是,您確實是個了不起的……”
她剛一開口,就被羅亞出聲打斷了。
“嗨,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我做的事,任何一個心智健全且擁有正常價值觀和道德觀的人都會去做,我只不過是做得稍微久了一些而已。”他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你不也很厲害嗎?才這麼年輕就開始拯救世界了,簡直就像英雄一樣啊!是因為堅守著心中的正義,才踏上了這條道路嗎?”
羅亞的話聽得神木曉有些羞愧。年少無知的時候她確實經常嚷嚷著要成為超級英雄拯救世界,但這種單純得幾近幼稚的夢想早就被狂潮卷到不知何處去了。
加入迦勒底的最初目的,也不是因為幼時的夢想再度重燃,更不是因為對魔術感興趣,僅僅只是衝著迦勒底提供的高額薪金才加入了拯救人理的隊伍,如是而已。
其實也是單純到極致的理由。
但卻不是可以大聲告訴他人的理由。
見她久久不回答,羅亞下意識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察覺到她略有些躲閃的眼神,羅亞隱約猜出了些她心中所想的事情——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框架。
“話說起來,能拜託你一件事嗎,神木?”他忽得岔開話題。
“沒問題。”覺得自己回答地太過草率了,她又有些不自信地補充了一句,
,“唔……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羅亞被她逗笑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將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
“如果死在戰場上,請你把我的骨灰分成兩份,其一交給我的夫人。另一份,就麻煩你交給我那身在維吉尼亞州的父母吧。我未盡作為兒子的孝道,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回去過了,至少最後也要讓他們再看我一眼。”
他的語調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平淡地好像在同神木曉聊著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話題,以至於神木曉幾乎認為他在說笑。
她在腦中把羅亞剛才的話又來來回回地滾了好幾遍,仍是不相信羅亞會說出這種話。
神木曉沒由來地慌了,但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乾笑了幾聲,故作輕鬆道:“羅亞先生,別說這種冷笑話啦!”
“這不是什麼冷笑話。神木,我沒有在說笑。”
或許是錯覺,神木曉總覺得他的聲音染上了些許淒涼的色彩。
“當我離開卡蒂娜,同部隊一起向南前行的時候,我就隱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待行到蓋茨堡,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神木曉小聲問道。
“像是各處都潛伏著危險,黑暗即將迫近一般。我時常覺得心神不寧,周身好像都涌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奇怪感受。簡而言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我大概不能回到北方了。”
羅亞的回答讓神木曉長舒了一口氣,她輕輕地拍了拍羅亞的手背,安慰道:“可能是因為您太緊張了,才會產生這種感覺吧。要不您還是早些休息?”
“或許吧。”
羅亞聳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好像先前提及那個沉重話題的人不是他。
不過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羅亞已經從對未來的無端預感中脫身,神木曉也就放心了。
*
從到達蓋茨堡邊界到徹底收復這座城池,只用了短短的兩天半時間,而且連武力都甚少動用。
這倒是再正常不過了。蓋茨堡本就未被南軍奪取多久,人們心中那名曰叛逆的情緒還未被南軍的強權政治磨滅乾淨,既然“原主”北方聯邦政府再度奪取了整座城市的控制權,他們就更不可能反抗了。
但蓋茨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中轉站罷了,想要一路攻到里奇蒙,還有很多的戰鬥等待著他們。
愈往南行,就愈覺得這裡的氣候乾燥炎熱,就連經常在南北兩地間奔波的羅亞都不時抱怨這與平素差異甚大的天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每次來北方,天氣都要熱上許多。”羅亞抹去額上的汗水,大喘粗氣道。
埃爾梅羅二世猜想或許是因為什麼異樣情況才會導致氣候的怪異變化,但卻沒有找到什麼切實的現象和決定性的證據,這個猜測也就被放在一邊了。
為了保持隊伍形象上的統一,除了以靈體化掩去身形的吉爾伽美什、伯爵和黑貞德,神木曉和馬丁都換上了聯邦軍的軍裝。棉麻制的布料粗糙無比,又不透氣,被汗水濡濕後就會粘在皮膚上,像是把軀幹都蒙住了一般,叫人受盡了罪。
但稍為幸運的是,神木曉和馬丁沒有攜帶行李,因而只需要拿著步/槍就夠了,不必像其他的士兵那樣背著足有二十多公斤重的行李跋山涉水。
不過單一把步/槍大約就重達十五公斤了,負槍前行也不是什麼易事。
“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維吉尼亞州?從地圖上看,維吉尼亞和賓夕法尼亞明明只隔了一個丹佛罷了,怎麼走了整整五天,我們都還沒有離開賓夕法尼亞?”神木曉皺著臉,苦兮兮地問馬丁,“說實話,我快要累死了……”
“你要把地圖和整個美利堅的國土面積結合起來去想像,就能知道這是一段不小的距離了。如果單單看圖,當然會覺得近啦。”
馬丁被她逗笑了。他換了個姿勢,把槍扛在肩上。就連他也有一點手酸了。
“不過你且放心吧,以現在的速度,最多兩日就能離開賓夕法尼亞了。”
他的話可沒能激勵神木曉。
“要是沒有這桿槍,能輕鬆不少。”
神木曉不止一次地想過把這杆笨重的步/槍悄悄地扔到沒人發現的小角落偷藏起來,等到戰爭結束萬事平定以後再尋回來,親自還給營長,順便附上她誠摯的道歉一份。
她所在的第八營營長是個嚴謹到了極點的男人。他堅信步/槍即是生命,要求手下的士兵時刻帶著這最珍貴的財產,絕不可能允許□□丟失的情況出現。
不過一想到營長大人那副時刻陰沉的面色,以及發怒時猙獰的表情,她選擇默默熄了這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