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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計五塊鏡子,將折射出的光芒連接環繞成了五邊形,天火自中心落下,向巨船撲去。
阿基米德的寶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算作是對船寶具。先前他說出的話,確實不是出於過度的自信。
巨船霎時被火焰吞噬。那些同樣沾染上火焰的亡靈,他們沒有痛感,無法感觸到皮膚被灼燒的刺痛。他們只是漫無目的地朝前走著,直到身形完全被燒為灰燼,連自身的存在都已經徹底磨滅為止。
安唐寶具的奔潰,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情,甚至連他本人都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擊敗安唐,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實質上安唐並非多麼強力的英靈,作為邪惡勢力可以走到幾乎將整個美利堅奪下這一地步,泰半還是依賴於塞倫女巫的力量。然而塞倫女巫已經消失,她加諸在吉爾伽美什和伯爵身上的弱化狀態徹底解除,就連盤踞在南方上空的魔化烏鴉也全都消失了。想要再度奪得勝利,實屬妄想。
不知是不是幻覺,他好像聽到了北軍攻破城門的聲音。
應該是幻覺吧,他想。他已經肅清了軍隊裡所有對黑人懷抱有憐憫之心的人,至高無上的白人——神選之子,絕不可能失敗。
這種想法帶給了他病態的自信,他覺得自己的動作都變得輕盈了不少。
可下一秒他都被伯爵手上的雷球給砸倒了。
伯爵準備給他最後一擊,馬丁卻忽得出聲喊住了他:“唐泰斯先生請退下,由我來處理他。”
如果不是在最緊急的時刻,馬丁平素是不願摻和進同戰鬥有關的事情的,這會兒他竟主動提出了這個請求,伯爵不免有些詫異。略微猶豫了一瞬,伯爵頷了頷首,後退到神木曉身邊。
安唐被伯爵擊得腦袋發昏,他沒法找起來,只能掙扎著扶起身子。馬丁站在他的身前,安唐只能仰頭才能直視他的雙眼。
最看不起的人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他,眼裡還寫滿了慈悲,安唐深感收到侮辱。他攥緊了拳頭,有想要狠狠地揍馬丁一拳的念頭,但礙於自己現在的狀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朝著馬丁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別這麼看我,雜種!”
“嗯——?!”吉爾伽美什瞥向安唐,語意不明。
自己的口癖被人學了去,他多少有些不快,要不是神木曉拉住他的手臂讓他不要胡亂插手,安唐大概早就已經被王之財寶里的隨便一件武器給殺死了吧。
馬丁側身,躲開了安唐帶有羞辱性質的攻擊,並沒有感到任何惱怒。
“從你先前的言語之中就能聽出來,你極其地藐視除自身以外的其他族類,並且認為白人一定能夠勝利。”馬丁說著,嘆了一口氣,“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一開始就註定了你的失敗。”
“你說什麼!”安唐高聲嘶吼。
“我們首先是人,其次才被分為不同的人種。撇開外表、膚色、語言、文化這些外在因素,我們的本質都是一樣的——活著的生命體。渺小的,不堪一擊的生命體,僅此而已,同那些螻蟻沒有區別。”
他蹲下身,將手蓋在安唐的額上。
“每個種族之間的關係其實脆弱不堪,只要有一個人認為自己是特殊的,並且試圖去證明這一點,種族間的結構很有可能瞬間崩塌,想要再度重構並非易事。你不是個蠢貨,這些你應當是知道的,但也可能你墮落為berserker後心中的貪慾和可笑的種族自豪感大肆膨脹,遮蔽了你的雙眼,讓你連基本的理智和常識都被消磨盡了。”
“你……”
“我不喜歡殺戮。”馬丁打斷了他的話,“我厭惡戰爭,厭惡流血。身為ruler,我應當要引導你,而非利用單純的屠殺解決一切問題。但很抱歉,你無法被引導。”
他往手上施加了些許力氣。或許多少還抱著些許仁慈之心,他並沒有賜予安唐過於痛苦的死亡。
隨著安唐的消失,被他藏在維納斯像後的聖杯也顯出其形。雖然過程不盡完美,但總算還是完成了使命。
埃爾梅羅二世著手準備啟動靈子轉移將他們送回迦勒底,但神木曉卻出聲讓他先等一會兒。
羅亞向她囑託的事情,她還沒有完成,因而她還不能回去。
不再有結界的限制,借用吉爾伽美什的維摩那,用不了幾十分鐘就能到達布蘭特家的大宅。
里奇蒙被攻破的消息還未傳到這塊地方。布蘭特家似乎是要舉行宴會,不少身著華服的在屋內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管家不熟悉神木曉的臉,本想將她攔下,卻被他們強行突破。神木曉推門進屋,直接走向坐在沙發正中的中年婦人。
“您是布蘭特夫人——我是指,羅亞的母親嗎?”
布蘭特夫人點了點頭。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請帶上您的丈夫一起。”
看著眼前素未謀面的神木曉,布蘭特夫人有些警惕。她沒有起身,而是反問道:“這位小姐,請問你是?”
“我是代替羅亞先生來的……請你們同我出來一下,我沒有惡意……”神木曉幾乎是咬著牙,艱難地吐出這些話。
羅亞交付給她的任務,實在是太過於沉重了。她甚至想要什麼話都不說。直接將骨灰交託到他們手上。
聽到神木曉提及兒子的名字,布蘭特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她頗有些不安地低頭左右望了望,不知在猶豫著什麼。
四下傳來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用想也能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
布蘭特夫人似乎終於定下了心神,她招來了一旁的女僕,讓她叫丈夫過來。
羅亞的父親紐特·布蘭特很快就到了。他在距神木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不必勞煩移步了,就在這兒說吧。”
他說話的語氣威嚴得可怕,顯然沒有絲毫可以周轉的餘地。神木曉試探性地問他是否真的想要這麼做,他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神木曉輕嘆了一口氣,將蓋在骨灰盒上的黑布揭下。
“我依照羅亞先生本人的生前囑託,帶來了他的骨灰……”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連自己都失去了勇氣。
但她不能不說。
“羅亞先生戰死在了丹佛,他是一個英雄。現下里奇蒙已淪陷在即,北方軍無疑將奪得勝利,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個壞消息,但羅亞先生的夙願達成了……”
神木曉哽咽了。她倉促地拭去眼角的淚水,不讓自己顯出一副過於軟弱的模樣。
周圍的竊竊私語已經變成了刺耳的喧鬧聲,賓客們慌亂又恐懼地念叨著南軍失敗的消息。至於布蘭特夫人,在聽到“戰死沙場”一詞時,就已經驚呼一聲,癱倒在女僕的臂彎里了。
“慌什麼,都閉嘴!”
紐特大吼了一聲,嚇得所有人都噤了聲。
他的表情同先前一樣,威嚴且冷漠,神木曉沒有見到絲毫悲傷或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