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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之上是一片漆黑,大樓之下是燈火通明,可能是因為太晚的緣故,路上也看不見什麼人,只有零星的幾個路人行色匆匆。
「小凱,今天幾號了?」孫冠雲問道。
「15號。」孫繼凱道。
「那我爭取多活一會兒,活到16號再死,聽著吉利一點。」孫冠雲笑道。
「爺爺!」
「捨不得?」孫冠雲看著孫繼凱,孫繼凱不說話。
「其實我也捨不得,本來早就該死了,年前就該死了。那個時候我就是捨不得,我想著怎麼也得再活著跟你們過一個年,然後就在醫院裡硬拖著。年過完了之後我又想著得再多看你們一天,然後就一天又一天,一直拖到了現在。」
「其實剛檢查出來的時候醫生就告訴我這病到最後會是怎樣,我當時就在想,等到我哪天真的病到動不了只能躺在床上插管子,我就不治了。」
「那個時候我覺得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一點,要死也該死在家裡,要坐著死。不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拖著,最後拖到拖不下去了再去死。」
說著孫冠雲嘆了口氣,就連嘆息聲也十分粗重。
「結果還是這樣了,我原以為我不怕死,可其實我怕得要死。」孫冠雲抬頭看了一眼連星星都看不見的夜空,感嘆道,「怎麼可能會有人不怕死呢?哪怕躺在床上說不了話,嘴巴張著插管子,每天睜眼閉眼看見的只有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牆,我也想活著呀。」
「小凱呀,聚寶樓的生意最近是不是不太好?」孫冠雲問道。
孫繼凱遲疑了一會兒,道:「是有點……低迷。」
何止是不太好,簡直是差到了歷史低谷。孫家因為孫冠雲祝願兩兄弟內鬥聚寶樓管理混亂,人心不齊,大堂和後廚都是一團糟。無論是服務還是菜品都不及格,新客差評不斷老客也不願再光臨,營業額一天比一天低。
孫繼凱這段時間醫院酒樓兩頭跑,愁得頭髮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孫繼凱原以為孫冠雲會追問這個問題,正在心裡打腹稿想糊弄過去,沒想到孫冠雲不提了,開始關心起江衛國的身體狀況。
「應該挺好的,年前江楓還在朋友圈裡發了他爺爺的體檢報告,我看最後的結果寫的是一切正常沒有問題。」孫繼凱道。
「他倒是身體健康沒災沒病的,命好」孫冠雲咳了兩聲,「原先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他。」
孫繼凱一愣。
「我應該和你說過,江楓他爺爺名義上是我的師弟。」孫冠雲道。
「您是說過,江楓他爺爺原先好像是太爺爺的記名弟子。」孫繼凱點頭。
「你就不好奇嗎?你太爺爺那麼多親傳弟子,記名弟子更是數不勝數,為何其他人我都沒聯繫,唯獨和江衛國那老東西這麼多年一直有聯繫。」孫冠雲道,不等孫繼凱有所反應便自顧自地往下說。
「你太爺爺是真正的大師,那時候還沒有八大菜系只有四大菜系,你太爺爺是當之無愧的粵菜第一人。FJ和兩廣一帶富庶,聚寶樓客似雲來,多少廚師做夢都想拜入你太爺爺的門下當親傳弟子。唯獨江衛國那傢伙,你太爺爺想收他做親傳弟子他非不肯,說自己已經有師傅了,不能再拜其他師傅,只肯做記名弟子。」
「不過也是,你太爺爺再厲害又怎麼能比得上他親爹,就算他親爹已經死了,那也是一座讓人無法攀越的高峰。那可是江承德啊,我們這一代學廚的有誰會不知道江承德啊。」
「江承德?」孫繼凱有些迷茫,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覺得好像有點熟悉但又沒什麼印象。
「江衛國這個老東西,年輕的時候性子古怪脾氣又倔,天賦也就那樣和我半斤八兩,偏偏傲得不得了。在鄉下地方當國營飯店的廚師,還成天做著有朝一日回北平把泰豐樓買回來的美夢。那時候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覺得他掂不清自己的分量,哪能想到他臨到老了運氣倒變好了,泰豐樓自己送上門了。」
「原先我瞧不起他,現在該反過來換他瞧不起我了。我年輕的時候心裡憋了一股氣,天天琢磨八寶栗香鴿甚至沒時間關心你爸和你二叔,等我要死了他們都沒時間來看我也是我活該。」
「等下我要是死了記得第一個打電話告訴他,然後再打電話告訴你小師叔祖孫茂才,求他回來,回聚寶樓幫幫你,他會同意的。」孫冠雲有氣無力地道,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聯繫方式在王助理那裡讓他給你,不管開出什麼條件,只要不把聚寶樓讓給他,什麼條件你都答應,一定要請他從港城回來。聚寶樓在我手上這麼多年,一開始我還想著再接再厲再創輝煌,讓聚寶樓不光是FJ第一酒樓,讓它成為南方第一酒樓,全國第一酒樓,結果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不行嘍,你爸也是個不成氣的糊塗蛋,你二叔就更別說了。遺囑我早就立好了,酒樓肯定是要留給你的,為了公平起見我把大多數錢都給你二叔了。你是個好孩子,只可惜早些年浪費了太多時間,想要重振聚寶樓現在只能靠孫茂才。」
「這些年我為了臉面一直沒聯繫他,但他是你太爺爺的關門弟子更是你太爺爺的乾兒子,從小就長在聚寶樓,只要你真心求他他一定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孫冠雲就開始猛烈的咳嗽,隨即開始大喘氣,上氣不接下氣,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