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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呈天斜眼看他:“真沒什麼?”
張思毅抬起手:“真沒什麼,我發誓!”
賀呈天挑眉:“他妹妹這麼可愛,你不喜歡?”
張思毅苦笑,可能正常的直男都會這麼想吧,但是誰都不可能猜到,他喜歡的不是他妹妹,而是顧逍。
“是挺可愛,但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張思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賀呈天突然感覺這小弟又變得順眼起來了,他揉了一把張思毅的腦袋,笑哼道:“好吧……”
就在這時,顧逍突然扭頭看向他倆,也正看到賀呈天笑著揉張思毅腦袋的動作,他的眼神一下子冷了幾度,刀似的剮了賀呈天一眼。
賀呈天比顧逍還高了半個頭,塊頭也比對方大了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一眼,竟讓賀呈天本能一抖,笑容僵在臉上,慢慢地鬆手放開了張思毅……怎麼回事?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剛才那種被威脅的恐懼感從何而來?(O…O)
走了十來分鐘,總算到了顧逍說的地方。
眾人停下腳步,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田園風格的小院。
一小段五六米長的籬笆牆,中間架著一扇茅糙柴門,柴門兩頭掛著兩隻橘色的燈籠,左右兩幅掛字——“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正中一塊門匾,上書“客至”二字。
張思毅發現,這座小院是建在兩棟破廠房的空隙之間的,大約搭了三層高,外牆用色非常古樸低調,看著既特別,又不突兀,好像自然而然地與周圍的環境連接在一起。
剛剛走了一路,附近都是殘窗斷牆,現在看到這副場景,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就像是在一片廢墟雜叢里看到了一朵精緻的小花,雖然這花只是很普通的野花,並不名貴,但也顯得格外嬌艷誘人。
顧遙仔細盯著那字看了兩秒,扭頭問她哥:“哥,這字是你寫的嗎?”
“嗯,進去吧。”顧逍沒多提字的事,直接伸手拉了一下柴門邊上垂著的一個鈴鐺,隨著“叮鈴”輕響,他也兀自推開了門,領著幾人沿卵石小道往裡走。
和顧逍住在遠山花園的別墅一樣,從柴門到正門還要經過一個小院子,但這個院子更大一點,而且不是露天的,兩邊搭著高高的木架子。
在燈籠光照下,眾人看見了架子上垂下來的枯藤,長長短短,稀稀落落。
三月陽春,大約再過不久,藤上就能冒出新芽來了。
幾人剛走到正門口,那門自動從裡面開了,一個看上去挺憨厚的光頭青年探出腦袋,笑道:“來啦?”
顧逍笑笑:“老蔣,又來叨擾了。”
那個被稱作“老蔣”的青年說:“哪裡,你帶人來我還高興,請進請進。”
第094章 情懷
眾人一進門,發現屋內更是別有洞天。
和想像中純粹樸素的農家院落不同, 裡邊是精心裝修過的。
對設計比較敏感的張思毅眼前一亮,能輕易察覺到,這家店絕對是專業設計師的手筆,而且這個設計師還不是普普通通的商業設計師,說不定是個藝術設計師。
只是,具體的設計風格張思毅也形容不出來, 放眼望去,有些地方很現代, 有些地方又很傳統, 有純中式的細節, 也有偏日式的地方。
譬如廚房區域,從天花板上倒掛了一大面玻璃牆下來隔絕油煙, 這是相當現代的處理手法, 可玻璃上浮現著磨砂的山水畫圖案, 又給人一種極強的古代意境。
屋裡的布局不複雜,除了透過玻璃完全可見的廚房,只有兩張可招待客人的桌子。
一張是角落裡的中式四人方桌,還有一張是緊挨著廚房的長方桌,但這張桌子周圍卻是一整片高起連貫的地台,所以第一感覺更像是榻榻米這類玩意兒。只是,日式榻榻米大都要人脫了鞋子爬去坐,但這片地台設了通道,人可以直接在那個通道口坐下後,挨個移進去,不需要脫鞋。
看那張可坐七八人的方桌上已經擺好的五副碗筷,估計老蔣是打算在這張桌上招待他們了。然而大伙兒都不著急坐下,他們對這個環境新鮮得很,紛紛站著環顧四周。
老蔣穿著粗衣布服,邊往玻璃後走,邊招呼大家道:“你們隨便參觀,不要拘束,樓上還有間茶館,想喝茶叫老四泡,飯菜我還在準備,估計還要二十來分鐘。”
張思毅:“……”老四?誰?顧逍?
“你不要急,慢慢來,我先帶他們上去喝杯茶。”顧逍脫掉風衣,掛在入口處的衣架上,隨手開了牆邊的小燈。
大伙兒正好奇怎麼上樓,就見房間另一個角落突然從頂上垂下數道光來,定睛一看,正是樓梯所在處。
樓梯外圍被纖細豎直的木條呈欄柵狀包圍,除了入口,從另外兩面看就像個籠子,在黑暗中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麼室內隔斷牆,現在開了燈,燈光沿著一根根木條蔓延下來,竟然像是一扇發光的豎琴,又像是玉線垂簾,獨特得不可方物。
眾人一邊驚嘆,一邊跟著顧逍上了樓。
二樓也有兩三張茶桌,分別用木架和簾席隔開,架子擺著各種各樣的小型雕塑,都像是純手工作品。還有大量的書,排滿了其中一整面牆的書架。
顧逍反客為主地領幾人到其中一張桌子邊,張思毅一抬頭,見那茶桌後頭的白牆上也掛著一幅大字,上書“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牆邊有一扇圓形的木格窗,張思毅走過去往外望了一眼,發現外頭是宅子的後院。
院裡有個大水缸,從這個角度看出去,天上一輪圓月,恰好倒映在那水缸的水中。
就這麼一處小小的景致,仿佛泥地里的一顆珍珠,閃閃發光,叫人一瞬間忘了這周圍都是多麼破敗的雜糙廢叢。
顧逍在放茶葉的架子上挑挑揀揀,選了一罐金駿眉,一邊煮水泡茶,一邊道了聲“坐”。
顧遙最先忍不住,問道:“老哥,那人是誰啊?你同學?”
顧逍:“嗯,大學同一個宿舍的。”
顧遙:“咦,那我怎麼沒見過?”
顧逍:“你說去年聖誕節那次同學會?那段時間他正好不在海城。”
張思毅坐下後問:“這麼說他也是學建築的?”
顧逍笑道:“這地方就是他自己搞的,從設計到建設到裝修,全都是他親自操刀。”
賀雪櫻驚訝道:“建設裝修全都自己來?”
的確,在分工明確的現代城市,自己建設一棟房子似乎已成了不可思議的事情,除了顧逍,在座幾人都被驚到了。
顧逍自然道:“他是建築師,有執照的,這種小的建築不難,找幾個幫手,自己就能搭起來了。”
張思毅瞠目結舌:“他有這麼好的能力怎麼不去做建築啊?”
顧遙點頭:“對啊對啊,這麼厲害為什麼還要開餐館?”
顧逍笑著反問:“建築師就不能開餐館了?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追求,他不想正經做建築,想開餐館,那是他的自由。”
正說著,老蔣端著一盤水果上來了,他遞給顧逍後笑著說了句:“你們先喝茶,飯好了我叫你們。”
眾人道了謝,目送老蔣匆匆下樓,賀呈天這才皺眉問道:“餐館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會有人來麼?”
顧逍挑眉:“我們不是人?”
賀呈天無語:“我不是這意思啊!我是說你那同學,他不賺錢麼?”
賀呈天的話說中了大家心中的疑惑,這地方是好,雖然還沒吃到東西,但幾人已經喜歡上了這裡的環境,清新脫俗又極富有意境,可要不是顧逍,誰都不知道海城還有這麼個好地方。
眾人不免擔心餐館是否盈利,能不能長久經營,甚至生出一股想把這地方推薦給身邊親友的欲望。這種發現寶藏般的喜悅心情,希望別人也能體會到。
顧逍端著茶杯,慢慢呷了口茶,輕輕嘆出一口氣,才抬眼看向賀呈天,道:“如果我說,老蔣開餐館不為了盈利,你信不信?”
賀呈天有些愣然,顯然是不相信:“不為盈利?那他怎麼過活?”
顧逍從果盤裡取了一顆提子,一邊剝,一邊道:“活著還不容易?既然我說他是建築師,他自有謀生的手段。都是成年人了,你還擔心他如何過活?”說著把剝好的提子塞進嘴裡,下咽後又道,“開餐館是情懷,是他從小渴望做的事情,他喜歡招待客人的感覺,賺錢不是重點,你來吃白飯,他也沒什麼意見。只要你來了,他就把你當朋友來招待,而非顧客。”
賀呈天聽得一臉蒙逼,完全不理解做這樣的事情有什麼意義。
顧逍覺得他聽不懂,也懶得解釋,給他倒了一杯茶,損他道:“少廢話了,喝茶吧,我覺得你這種一頭鑽到錢眼裡去的人肯定不懂什麼叫‘情懷’。”
賀呈天不忿道:“什麼‘情懷’?我看就是裝逼。”
顧逍耐心地解釋道:“情懷就是即使這是一件別人看起來沒什麼用的事,還是要去做,只是因為他喜歡。這是以心靈滿足而不是功利得失為行為標準的一種品質。”他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反而笑道,“也不對,可能對你來說,賺錢這件事本身就是你的情懷,畢竟在老蔣這種人眼裡,賺錢也是沒什麼追求價值的事情。”
賀呈天:“……”
張思毅是不知道賀呈天有沒有聽懂顧逍的話,但他聽懂了。
如果說,自己中午拒絕賀呈天的那段話只是粗淺地向賀呈天描述了自己的一種訴求,還無法讓賀呈天理解自己那麼選擇的原因的話,那麼顧逍的所作所為,則是直接給賀呈天展示了他們這一類人的生活。
張思毅也終於明白,之前在KTV里,顧逍對傅信暉說他做建築除了子承父志還因為“個人情懷”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想,以後再有人問他為什麼做建築,他大概也能說,自己是因為“個人情懷”了。
眾人隨意聊著,剛喝到第五杯茶的時候,老蔣就招呼他們下樓吃飯了。
紅茶潤胃消食,幾人也正覺得飢腸轆轆,迫不及待地下樓,依次坐進了方桌周圍的地台上。
一坐下,張思毅就發現,地台是熱的!幾人紛紛問這下頭是不是有電熱毯,老蔣端著菜上來,笑呵呵地說:“這是火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