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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世界自然和萬物奧妙,就連人類本身所創造的知識,她所接觸到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就像田曉菲文中那個女孩所哭泣的那樣,“你們知道得那麼多,可我什麼也不懂……”
你們知道得那麼多,可我什麼也不懂。這同樣是紀春風面對杜十里時,常常會出現的念頭。
雖然她相信自己走在適合自身的道路上,雖然安慰自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雖然總有人說壞學生將來能當老闆而好學生名校畢業後會去給他打工……但可能只有站在這條路上的人才會知道,那種“不如人”的感覺有多椎心刺骨。
好像平白無故低人一頭。
而且這種低,還是她自己內心承認,但面上絕不肯表露出來的。
一句詩突然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紀春風小聲的跟著念道:“沒有什麼使我停留,除了目的。縱然岸旁有玫瑰、有綠陰、有寧靜的港灣,我是不系之舟……”
1954年,十六歲的林泠寫下了這首詩。三十三年後,同樣十六歲的田曉菲將這句話寫在了自己的文章之中。她們都堅定的向著自己的“目的”努力,而她呢?
可能是因為這個環境的確適合回想名言警句,紀春風思維活躍起來,腦子裡又出現了保爾·柯察金的名句。
——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陡然被經典句子砸中,紀春風在心裡問自己,甘心嗎?根本不去努力和嘗試,無所事事、碌碌無為,眼看自己跟杜十里的距離越來越遠,最終沒有任何交集,等到老了的那一天再去後悔?
不。
回去的路上,她問杜十里,“你覺得我學什麼好?”
“感覺你對西點很感興趣,或許可以往這方面深造一下。”杜十里想了想,說,“餐飲的生意總比別的好做些,只要你的手藝夠好,總會有人捧場。你覺得呢?”
“山東藍翔嗎?”春風笑著調侃道。
杜十里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低頭用手機搜索起網絡上的相關信息來。
紀春風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那瀾,將這兩人在心裡做了個對比。
那瀾跟她一樣,是及時行樂的典範,也沒什麼進取精神,甚至偶爾紀春風想做點什麼,也被她三兩句話說得沒了興致。但十里不一樣,她看起來沉默,身上卻有一種堅韌的品質,好像永遠都知道前路在何方,而且還能拉著身邊的人跟她一起往前走。
所以真正要做事的時候,她遠比其他人更靠得住。
也正是因為這樣,春風才會覺得自己跟她的距離有些遠。但偶爾有些時候,她也會想努力奮發,好能夠趕上去。哪怕她作為一個常立志的人,不管什麼念頭總不能堅持長久。
杜十里說到做到,沒多久就送了厚厚一摞烹飪班的資料過來,從一個月的速成班到半年的進修班都有,課程也是五花八門。她雖然經常給春風幫忙,但對這些還真不了解,索性都列印出來,交給她自己挑選。
因為手裡還有些錢,所以春風最後選了一個半年的班。她在這上面算是半路出家,根本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只是自己胡亂琢磨,現在既然要學,也就順便將自己之前所學的東西整理一遍,融會貫通。
烹飪班是上午的課程,春風報名之後,便打算找一份能夠錯開時間的工作。
但挑來挑去,下午才開始營業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娛樂場所,十里對她選擇這種工作總是很不放心的樣子,也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春風去半影酒吧時跟雅雅提了幾句,結果兩天之後,她就跟雅雅成了同事。
大概是有“熟人”,杜十里跟著春風過來看了兩次,感覺沒什麼問題,就沒有再反對。等她走了,春風一轉身就見雅雅正趴在吧檯上,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己。
“新歡?”
“別胡說,只是朋友。”春風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說起來……最近她跟杜十里的確是走得有些近。
春風很不喜歡這樣,將自己跟杜十里之間的距離劃分得規規矩矩,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般的緊張起來,看上去很像自我意識過剩的自戀患者。但是她又不能阻止自己去做這些,杜十里那麼好,不在心裡拉一根紅線,春風覺得自己遲早會無知無覺的淪陷。
而那正是她極力避免的。
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敢,不能……不願。
第27章 插pter 27
酒吧里除了酒水之外,也提供隨堂小食。在紀春風來之前,酒吧里的小食只有各種乾果和滷味,現在又添加了各色甜品。所以雖然是在酒吧工作,但大多數時間紀春風都是待在後廚里忙碌。
當誘人的甜香第一次瀰漫整個酒吧,立刻就吸引了客人們的關注。因為都是女客的關係,生意竟也不錯。
原本負責後廚的姑娘名叫梅子。紀春風很喜歡這個名字,以食物做名字的人性格都不會太差。兩人成為搭檔之後,果然相處得不錯。
紀春風以最快的速度適應了自己的新工作,然後發現這裡果然很適合她。
相較於紀春風以前做過的那些工作,酒吧里的氛圍更輕鬆悠閒,要融入進去非常容易,工作起來當然也就十分愉快。得空的時候,她會跑到吧檯去給雅雅幫忙,順便偷師。
調酒師無疑是個很惹眼的職位,也像雅雅所說的那樣,很方便觀察形形色色的客人。
當然,別人也在觀察她。
能夠到半影來的,都是熟客,對紀春風這個新人會感興趣也是正常的。不過其中大部分都只是一種新鮮感,過段時間習慣之後就不去在意了,但也有例外。
入職的第十二天,紀春風收到了一束嬌艷的玫瑰花,和一份火熱的告白。
之前看到雅雅隔三差五能夠收到鮮花,她還羨慕的打趣過,沒想到那麼快就落到自己身上來了。頭一回面對這種情況,春風那份工作時的遊刃有餘完全消失不見,縮在後廚不肯見人。
最後還是“過來人”雅雅到後廚把人拎了出來,“有人喜歡你是好事,躲起來做什麼?”
“我怕拒絕之後會影響店裡的生意。”春風說。
雅雅有些哭笑不得,“我們是正規酒吧,不提供任何特殊服務。客人有追求你的權利,你也有拒絕的權利。如果這樣就會影響生意,那對方的氣量也未免太小。”
頓了頓,似乎是要給春風更強的信念,她壓低聲音道,“雖然背後議論客人的隱私是禁忌,不過這位客人追求過的人實在不少,而且每次都是大手筆。她被拒絕也不是頭一回,你實在不用太擔心。”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春風向雅雅取經,“這種情況你通常怎麼處理?”
“直接說抱歉就好。”雅雅挑眉,“這有什麼不會的?”
她看著是好脾氣的人,心裡卻有一把衡量的標尺,所以能夠遊刃有餘的處理好這方面的人際關係。但紀春風卻不行,她始終不太懂得拒絕,別人給出三分好,她恨不能回報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