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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漪早上本就跪了幾個時辰,這一下又跪了許久,往起爬的腿直打哆嗦。不想剛別起一條腿,就又聽到瓊華涼悠悠的一句:“叫你起來了麼。”
明漪愣了一愣,緩緩抬頭看向瓊華。
“我看你跪得挺舒服,便一直跪著吧。等明日早課結了,你再起來也不遲。”瓊華不淺不淡地看著明漪,依舊是不著感情的平和語調。
“尊駕,我做錯什麼事了嗎?”明漪直直地跪著,不甘地和瓊華對視。
“你沒做錯,在這玉虛宮中,在掌門管教下,你自然從不曾錯。”瓊華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袖裙擺,不緊不慢,“但……看你跪著,我高興。”
第11章 酒醒
明漪捏緊了拳頭,她心裡本是不服的,但埋在她骨子裡的順從與霄峽多年來給她灌輸的服從思想,又令她無法開口去與瓊華理論,只能閉上嘴端端地繼續跪著。
瓊華看也沒多看她一眼,利索地拂袖而去了。
霄峽負手一步一步走到明漪面前,沉聲道:“可知錯?”
明漪低下頭,雖確實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但還是回道:“徒兒知錯。”
“為師曾教過你,以你的道行無法降服的妖物,見了該如何?”
“……避。”
“不錯,避。”霄峽瞥了眼瓊華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後山那隻無法無天的狐狸也罷,頂著護山一職不作為的閒人也罷,心已經偏向青丘狐妖的護山神,不親近……也好。”
明漪抱拳一揖:“是。”
“所以為師說過什麼,這人和妖,神和妖,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哪怕只隔了個渡劫的門檻,妖也還是妖,總還是願和同族站在一起。”霄峽沉沉地嘆了口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真是萬千年來亘古不變的道理。”
“師尊說的是。”
“護山神叫你跪著,你便先跪著吧,明日早課下了,我叫吳砭給你送些化瘀的藥過去。”
“是,拜別師尊。”
明漪向霄峽的方向彎腰伏地。再起來時,就連乾陽和李承安都一齊走了,大殿瞬時空落落的,只剩她一人。
還有很久天才會亮。
即便人已走光,明漪依舊跪得很直,殿門外雪地的映光照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到那影子尖尖都觸到了通向掌門寶座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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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總是很令人舒坦的。
但有人可睡得不那麼舒服。
剛想揉一揉困頓的眼皮,屠酒兒就感覺到自己摸了一爪子的毛,原是不知何時化了原型,此時正被一床沉甸甸的厚棉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張開大嘴滿足地打了個哈欠。
嘴還沒來得及閉上,就有個什麼東西塞進了她的嘴裡,牢牢地卡在她的虎牙之間。尚是獸形的小狐狸兩隻眼睛位置生的實在不好,恰在頭部偏上兩側,嘴一張開就只能瞅見自己粉粉的鼻子,什麼也看不到。
只見那被窩裡一陣空氣扭曲,被子一下子鼓了起來,從裡面蹭蹭蹭地爬出一個噙著胡蘿蔔的嬌俏女子,衣衫都不系好,叼著胡蘿蔔氣沖沖地含糊喊:“阿蠻!”
阿蠻坐在床邊,手裡拿著吃了半根的胡蘿蔔笑嘻嘻道:“三三,你酒終於醒了哦。還不吐出來,繼續叼著,哈喇子都要從嘴邊兒流下來了。”
屠酒兒忙拿出嘴裡的胡蘿蔔,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奇道:“咦,這是我種的胡蘿蔔麼?”
“是呀,我看它熟了,順手摘了兩根。”阿蠻又脆生生地咬了口胡蘿蔔,指了指窗外,“得多謝姑姑呢,你不在的這十天,地里種的東西都蔫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姑姑幫你打理好,又施了點法催化了生長,我看這個季節後你拿什麼去山下集市賣,賣不了錢,又聽不了說書吃不了烤雞咯。”
屠酒兒一聽,隨意地拉了拉滑到胳膊肘的衣領,蹦下床朝門外走去。甫一拉開門,就見一襲雪白長衣的瓊華坐在個小木板凳上,寬袖被一層一層挽起扎在肘後,膝上放著一簸箕的玉米粒,而她手上……正捏著兩根搓到一半的玉米棒。
屠酒兒說不上來這畫面有哪裡怪,但就是很怪,怪到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三三,這一覺睡得久,可到午時了。”瓊華抖了抖手上的殘渣,手掌合十輕輕摩挲。
“怎敢勞煩姑姑幫我搓玉米呢。”屠酒兒怪不好意思的。
“很久以前,我還是個道行淺薄的小妖的時候,最喜歡偷偷去農家啄些玉米粒吃。可鶴喙太長,我沒法把玉米粒從囫圇個兒上啄下來,於是就悄悄化成人形,像這樣把它們搓下,然後尋個僻靜角落躲起來一顆一顆品。”瓊華講話的時候,溫柔地看著手裡的玉米,目光簡直像是在注視一個曾許了海枯石爛的戀人,“後來見的世面多了,愛上喝酒齧肉,有些事……自是忘了。”
“還以為姑姑天生就如此氣度呢,原來年輕時和我也沒多大差別。”屠酒兒笑道。
阿蠻吐吐舌頭:“可別比了,姑姑也就偷個玉米,你饞起來誰家的雞沒偷過?”
“你能不能趕緊走,煩死了。”屠酒兒嬌嗔著推了一把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