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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捂著嘴,眼淚流進掌心內。
“我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屠酒兒低下頭,看著杯中的水,“同樣的錯誤又一次觸犯,重複悲劇,重蹈覆轍。無辜的人受我蠱惑,為我喪命。”
“三三……”
“你應該還記得吧,幾個月前,她是如何厭棄我的。”屠酒兒忽而笑了笑,眼中有光影晃動,“就算我騙了她,騙了所有人,還是騙不了我自己。我比誰都清楚,她討厭我。從一開始,她就是極度嫌惡我的。”
“……”
“如果她知道了我對她做的事,知道我對她施放媚術,知道她曾稀里糊塗地與我這種妖物親昵,甚至像今天這樣為我豁出性命,她應該會被噁心地反胃吧。”
阿蠻心中揪痛,搖著頭:“你別說了。”
屠酒兒眼角溢出一滴淚,“她從來都沒做錯過什麼,不該再受制於我的妖術下。我不想她和花初一樣的下場,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
“……”
“是時候……與她分別了。”
“等她醒來再論這件事,好不好?你不要想那麼多……”
砰砰砰。
房門被禮貌地敲了三下。
但外面的人卻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還是站在門外,大聲說道:“三三,道長已經醫好了,我還有點急事,需先走一步,順便還得拉上少尊去幫我。阿蠻陪著你,可以嗎?”
阿蠻回道:“殿下去忙吧。”
“你們也要注意休養,日後再會!”
“殿下慢走,不送了。”
門外的小金烏道了句好,頗為無奈地低頭看著懷裡油盡燈枯的白狐,長長嘆了口氣。
道別後,房門之外的腳步聲邁開,漸響漸遠。
阿蠻觀察著屠酒兒的表情,小心地說:“你看,我就說嘲風哥哥定有辦法救的吧,而且他也沒有再說殺死道長的話了,以後大致也不會再找她的麻煩,你可放心了。”
“……她應還未醒,我想去看看她。”屠酒兒抬眼看向阿蠻。
“想看就去看吧,反正,再有什麼話也要等她醒來才能說不是?”
“嗯。”屠酒兒悶悶地點點頭。
阿蠻扶屠酒兒起來。
二人再一次踏入了隔壁屋子。
屠酒兒較之前平靜了很多,但她的手仍然禁不住輕微顫抖,她不知揣著個怎樣的心情,愧疚,自責,膽怯,沒有一個準確的詞可以描繪她腦子裡的想法。但她明白,此時就是明漪要她的命,她也願意給。
床榻上的人依舊滿身血漬,但可以看見露在外面的傷口都已癒合。屠酒兒滿眼不忍,輕聲拜託阿蠻:“幫我打一盆水來,好不好?”
阿蠻忙應下,登登登跑出去飛快地打了水拿了帕子來,放在床邊後,囑咐了屠酒兒兩句便出去了。
屠酒兒在床邊坐下,清瘦的手伸進水盆中撈出帕子,擰個半干。
她握著濕帕子,小心地挨上明漪的側臉,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幫她擦掉血跡。
過了一會兒,那張蒼白清秀的臉如往初一般乾淨起來,只是她右眼角下那一片裂紋狀的傷疤仍突起著可怖的輪廓,看起來猙獰非常。屠酒兒勾起右手,置於她右臉上方,想幫她祛除這片疤痕。
白色的光從她指尖流入疤內。
片刻後,那些白光忽又反了出來,回到了屠酒兒的指尖。而那些傷疤卻沒什麼改變,絲毫沒有因她的動作變得有一丁半點的光滑平整。
“不會……”屠酒兒愣住,張著嘴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看明漪的臉。
是了,屠嘲風都沒有辦法恢復的傷疤,她又如何能恢復呢?
她毀……
毀容了。
屠酒兒伸出手去,有點畏縮地碰了碰明漪的右眼下方,原本生在那裡的紅色淚痣被這片大面積的傷疤覆蓋,已完全看不見了。
她出神地看著她的臉。
窗框處有一隻小鳥落下,嘰嘰喳喳地啄弄羽毛。
不知過了多久。
她緩緩俯了下去,抱住明漪的身體,將臉埋進她溢滿血腥氣的脖頸間,突然就悶聲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在明漪的耳邊斷斷續續說:“對不起、對不起。”
真的是時候了。是時候在她和明漪的命途中間畫下一條清晰的分界線。
如果她沒有辦法彌補她,最起碼,也要停止傷害她。
第67章 逝者簿
仙界, 紅線桃林園。
一個白衣女子蹲在流經桃林的小溪邊,袖子挽起三個褶,骨骼輪廓精細漂亮的手拿著幾個碗放進溪水中澴洗。她沒有束髮, 長長的青絲漏到手腕旁邊, 發尾被清涼的溪水潤濕,但她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月老剛剛從酒窖上來, 手裡拎了一壇頂好的太禧白, 口中嚷嚷道:“你猜我找到什麼?原本想隨便揀一壇罷了, 結果一不小心就搜羅出了這個。這可是之前小金烏殿下特地從凡間給我帶的名酒, 我原想放陳了喝, 卻扭臉就忘了,如今看見它倒像是白撿的一樣。”
白衣女子笑了笑,將洗好的碗摞起來放到一邊。
月老皺眉望向溪邊,喊道:“碗呢,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