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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逢雪擔憂地撐著臉,委屈巴巴地說:“師姐喲,你最近總是這樣,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開始發呆,一會兒敬早茶的時候,掌門師尊看到你這樣兒又得生氣了。”
明漪連眨了好幾下眼,啞著嗓子說:“我近幾日身子不舒服。”
“師姐哪裡是身子不舒服,明明是心裡不舒服。”柳逢雪一副瞭然的模樣,湊近了明漪壓低聲音,“我知道怎麼回事兒,後山口那兩個師弟都同我說了,那隻小狐狸已經有十天都沒有給師姐遞信了吧?之前還勤勤懇懇的,每天都巴巴地找著各種理由往師姐屋子裡投書信,也不知……”
“閉嘴。莫要胡說,和她無關。”
明漪倒沒有說謊,她的狀態不好真的與屠酒兒無關。只是才回到這個時間點,許多變化的人與事物使她分神,心態一時緩不過來。
“師姐,你的心好硬哦。”柳逢雪嘆口氣,“就算對她沒有那個意思,也不該這般冷漠,道理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長得好看的姑娘,誰見了都要動幾分心……”
“你動了?”明漪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問了一句。
沒想到柳逢雪紅了半邊臉,沒言語。
明漪一時也不知該再接什麼,她不記得柳逢雪對屠酒兒存了什麼余的心思,也覺得不該有什麼心思,所以之前也從未問過她,沒想到今日一句玩笑話,就將她這隱秘心事勾了出來。
“我知道不應該對女子有那般感情,可我近來總是想著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此事我只告訴了師姐,師姐不會告訴掌門師尊吧?”
“……不會。”
“她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我擔心她已經離開玉虛宮了。所以想拜託師姐去看看,我身份低微,不能自由出入後山口,我……”
“知道了,我會去看。”明漪打斷了柳逢雪的絮叨。
其實她那天和屠酒兒說了那樣的話後,本不打算再和她有任何來往,她私心以為如果態度堅決一些,屠酒兒能心灰意冷地離開,或許就可以避免那場悲劇。但如今……師妹喜歡,倘若能成全她們,亦不是一件壞事。
逢雪不像自己身擔繼位玉虛宮的大任,又身系掌門師尊的束縛,她在情愛之事上擁有太多的自由。哪怕是違背陰陽之道妖異之論去選擇一個女子,她作為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師姐,也願偏心袒護。
話語間,掌門霄峽已在位子上落座,霄峽是玉虛宮第八代掌門人,值此時已三百餘歲,老態龍鍾,頭髮鬍子俱都花白。伴他入座的還有兩位護法——洛木、吳砭。
說起霄峽,其實此人早該在百年前就渡劫飛升,但無奈當時道門無繼位者,元始天尊托他先留在凡間繼續掌管玉虛宮,等培養好下代掌門人再離開。凡間人倒是不少,可想找到一個從根骨到命緣都適合的人談何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明漪這個好苗子,自然是謹慎栓在身邊言傳身教,到底要關乎玉虛宮前程大業,哪兒能不仔細把穩。
按照禮數,明漪起身,端起大弟子茶,向霄峽敬茶。
她不知怎麼的,將茶杯遞給霄峽的時候,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或許是想起了在不久之後,自己前二十多年最敬愛的師尊會以一副怎樣的嘴臉來逼迫她做出那些有違仁義道德之事,亦或是想到了……那些隱藏在為民除害鏟奸除惡的旗號下的荒誕又可怖的真實目的。
……令人作嘔的真實目的。
吳砭一把托住明漪手中險些灑出來的茶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將茶奉給霄峽。霄峽呷了一口熱茶,沉聲道:“茶都端不住,如何能握緊劍?”
“徒兒認錯。”明漪順從地低下頭。
“你且跪著,以示懲戒。”
“是。”明漪撫開衣角,在殿下數以千計的弟子眼前,面不改色地端端跪在霄峽旁邊的地板上。
這堂早課進行了整整兩個時辰,霄峽一直沒讓明漪起來,有幾次吳砭和洛木想要開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們似乎知道就算求情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早課結束後,霄峽終於示意明漪可以起身了,卻又下了吩咐:“將《劍章》第十八卷謄抄三遍,明日交給我。”話罷,他便攜著兩個護法離開了。
吳砭跟著霄峽離去時,在明漪身邊駐足了片刻,小聲說:“玉虛宮中近有喜事,掌門心裡正舒坦,你乖乖順著他,他就不會繼續為難你。”
“……是。”
柳逢雪見吳砭也走遠了,忙跑過來將明漪扶起,抱怨道:“師姐不就是沒端穩個茶杯嗎,師尊至於如此嚴苛麼?”
“師尊對我寄予厚望,怎可怨懟。”明漪的膝蓋已經僵硬,關節處大片淤青,導致完全站不起來,只能先坐著揉一揉筋骨。
“師姐今天膝骨受傷,就不要去後山了吧?”
“無礙的,可以去。”
意料之外的,明漪拒絕了柳逢雪的提議。
柳逢雪有些驚訝,按師姐往常的態度來說,對屠酒兒的接觸應是能避則避,撐著腿傷還要去找她,實在不是師姐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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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還未停。
明漪沒有打傘,只穿了件茶白色的斗篷,慢吞吞地向後山走。上午跪得實在太久,即使已經休息了大半天,行動還是受到了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