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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傑彌說要去見遙塔天師,需要離開些時日,過些天再回臨淵古鎮,這幾天蒲牢完全沒有任何人可以交談,感覺就像回到了被封印的時光。
半初把桌上的剩菜收進餐盒裡,在客房裡轉了一圈,側著頭走出門:“真奇怪,明明屋裡沒有人,也不見人出入,可是一日三餐都有人吃。”蒲牢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半初看不到她,也感受不到她的鼻息。剛開始時蒲牢還會因為這樣的事感到些許寂寞,久而久之便習慣了,現在甚至能夠心平氣和地觀察身邊的人。
蒲牢笑一笑,說:“要是能跟她說話就好了,今天的豆腐燒得有些咸,下次要少擱鹽,明天我還想吃螃蟹。”說著,眼角餘光掃到書桌上的紙筆,她靈機一動,道:“乾脆寫下來用鎮紙壓在桌上給她看好了。”
話音剛落,一隻泛著白光的虛幻之手遞了紫竹狼毫過來,蒲牢嚇了一跳,轉頭看清身旁的人,往旁走了兩步,微微舒氣:“是你。”
龍玉朗又給她拿了白紙:“是我。”
蒲牢鋪好紙張,邊寫邊問:“你怎麼能看到我?”龍玉朗不解:“你怎麼了嗎?為什麼看不到你?”蒲牢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想了幾道菜,下筆:“我的事等會再說,先說你吧,你怎麼來了?”龍玉朗說:“我來找人,嗯……她不在,我就在這等等,沒想到你還在。”她左右望望,“丫頭沒在?呵,不像她的作風啊。”
“你……”
龍玉朗正色,看向蒲牢:“嗯?”蒲牢垂下眼,低吟片刻,說:“你來找誰?”龍玉朗摸摸鼻子:“咳嗯,放心,我不是來煩你的。”
蒲牢放下筆,筆桿扣在桌上發出吧嗒輕響:“我知道。”抬眼看她,“既然不是來看我,又來我這作甚?”
龍玉朗看蒲牢的眼神變了變,話音變得柔和:“季娘,你……”蒲牢收回目光,把鎮紙擱在紙上:“我沒什麼。”龍玉朗立在她身後,說:“你之前說的事,我不是說等我回來以後給你答覆嗎。”
蒲牢坐到床邊,低下頭:“那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好,我不敢在龍兒面前提起我們的約定,對不起。”龍玉朗走到她腳邊,落下膝頭跪坐在她身前,仰起臉:“你覺得我是在意那種事的人嗎?”
蒲牢凝視她,眸中星星點點,道:“你是。”龍玉朗笑一聲,幻出實體握住她的手,唇瓣開合:“對別人,是,對你,不是。”蒲牢淡淡地笑,眼角暈開些微淚光,嗓音有點啞:“敖清,你啊……你說你為什麼要是這樣?”龍玉朗眼中迷茫,心裡隱隱不安。
龍玉朗把身上摸了個遍,找出一張皺巴巴的手帕,擦掉蒲牢臉上的淚水,結結巴巴:“你、你怎麼就哭了呢?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季娘,你別傷心,你擔心絮丫頭,我幫你就是,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蒲牢沒有反抗,安靜坐在原地,說:“第一次看到你這麼笨手笨腳。”龍玉朗停下手,囁嚅:“對不起。”
蒲牢沉默一會,眼睛不知看著哪裡,幽幽地說:“有的話遲到了便不再有效力,事到如今,你說這些做什麼呢,敖清?”
“季娘——”
蒲牢的臉上又滑下兩行清淚:“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敖清?以前你害我,我認了,你玩我,我認了,但我以為至少一開始你對我有一點真心,結果到頭來……”
“季娘?”
蒲牢拿開她握著自己的手:“我不過是不可能之人的……”哭著發笑,“替,代,品。”
龍玉朗的表情瞬間凝固,接著狠狠皺起眉,連鼻頭都擠出褶皺,她張張嘴,到底什麼也沒說得出來,只有喉嚨里掙扎出碎不成音的嗚咽。龍玉朗突然騰起身,吻上蒲牢的唇,仰身倒下,翻轉蒲牢的身體讓她傾身覆將下來。
“唔——唔!”
蒲牢瞳孔震顫,用力想要撐起身,卻被龍玉朗牢牢抱緊。
房門哐當一響,阿絮破門而入,一劍刺穿龍玉朗的側胸,龍玉朗幻化的實體立即消散,化作無數白色的光點,飛到窗邊重新凝聚成形。
蒲牢猛地起身:“龍兒!”
“閉嘴!”
蒲牢心臟一震,腦中一片空白。
阿絮滿眼的恨,拉長一邊嘴角,笑容悽苦又自嘲:“蒲牢,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在了,就能又和她好了?”蒲牢渾身打顫:“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龍兒,我沒有……”
阿絮暴怒:“沒有?沒有你能把她壓在床上親她?!!!”
“龍兒,那是她強迫我的,我——”
“她又給你下言靈術了?哈,我告訴你蒲牢,你身上有沒有中言靈,我看得清。”
“我真的沒有!”
阿絮指著她:“你知不知道,在你和你的老情人親熱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那個連自己的存在都要忘記的虛無里,快死了,可是我滿腦子都是你,害怕你孤單,害怕你受傷,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丟下你!”
蒲牢深深抽氣:“龍兒,你不能因為剛才那一幕假象就污衊我,尤其是污衊我對你的愛情!”
阿絮吼道:“假象?!你們都親著滾上床去了還跟我說那是假象?”她偏頭,咽一口唾沫,“好,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就我從頭到尾都是多餘,從一誕生就是個多餘!”
蒲牢瞪大眼看了阿絮一會,甩頭望向龍玉朗,壓著嗓子說:“你不解釋?”龍玉朗揚著下頷,眼睫微垂,道:“世人看我師父有千面千象,人人眼中她的面容皆不相同,季娘,你可知為何在我眼裡,看她是你?”
阿絮大聲喘氣,十指嵌進手心:“好啊,你們真好。”
蒲牢捂住耳朵大聲嘶吼:“住嘴!別說了,你別說!”
龍玉朗靜靜把話說完:“人來有先後,住進來,走過去,誰是誰的影射,就那麼難辨清?曾也少不更事,有話違心,有話較勁,假假真真,就那麼難算計?”
蒲牢大喊著彎下腰:“你別說了!!!”
龍玉朗的眼角落下淚珠:“現世夢昊天萬一千三十四年,楓咸,無事,北海龍王長女年八十有四,得見蒲牢神君。”頓一頓,她道:“說出來讓人聽聽,也好斷個先後,看看是誰,在誰心底。”
錯了,就是錯了,錯的不僅有事,有情,還有心。
不信,就是不信,哪怕看破真相,不信,還是不信。
我且問你,你要的是想看的真相,還是我胸膛里,跳的這顆心?
哈哈,只怕我捧出來,人家還是不要的罷!
龍玉朗抹掉淚水,道:“笑話看夠了吧,該說的我都說了,從今往後……”轉過身,笑:“隨你們!”
蒲牢哪裡有心去管龍玉朗,站在阿絮身旁,急得一團糟:“龍兒,剛才我在房裡寫字,她突然進來,我只和她說兩了幾句話,然後她——”阿絮厲聲打斷她:“夠了。”蒲牢受傷地凝視她:“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