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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始料未及,心底升起不安和恐懼,強作鎮定地看著阿絮。
阿絮看著她的眼睛說:“因為你根本就不是蒲牢,你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殼子,所以一個肉做的殼子怎麼能化出蒲牢的真身呢?怎麼能化龍呢!”
蒲靜默不語。
阿絮乾笑一聲,從她懷裡退去,一步步走遠,看著她說:“告訴我,蒲秋寧,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決戰天寰篇-42
阿絮在說出那樣的話後,心裡有一絲後悔,但她又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也害怕蒲刻意的隱瞞後面埋藏著更深的東西。她腦子裡亂鬨鬨一團糟,強烈的壓抑和長期積累的焦慮沉積在一起,終於爆發了。
兩人保持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氣氛很尷尬,即使池裡的水溫不斷上升,阿絮還是能感受到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溫在一點點下降。
心是冷的。
蒲無聲地笑了一下,手撐在水台,略一施力跳了上去,光著身子走到露台的邊緣。
阿絮看著她單薄的身形嵌在黃昏的山景,竟不由覺出一分落沒。
蒲清冷的話音徐徐傳來:“我從來不記祭品的名字。要問我現在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什麼,是一個人被抹去靈魂後剩下的肉體。”
阿絮靜了一會,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抹去靈魂的空殼……那原主的魂魄呢?你要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怎麼辦?”
“處理祭品是蒲家的事,她是蒲蒼涯的女兒。蒲家侍奉我,為我獻上祭品,這是他們的使命。”
阿絮愣了一下,“所以討論楊家和鳳凰的關係時我們才會有那麼大的分歧,因為你也是依靠子民的寄生者不是嗎?”
蒲回過頭,“蒲家侍奉我以換取我的庇佑,沒有我蒲家什麼也不是,而我沒有蒲家不會有任何改變。”
阿絮看一下別處,“既然人類明明對你沒有影響,你為什麼要他們做出犧牲?多少年了,你用了多少祭品?你想過那些孩子的感受嗎,想過他們親人的感受嗎?”
“為什麼?”蒲忽然轉過身,看向阿絮,“你說我是為了什麼?”
阿絮定在原地,呆呆看著她。
蒲的眸子在漸濃的夜色里泛著冰冷又猖獗的光。
阿絮身子顫了顫,往後退了兩步。
蒲說:“你難道不應該只在乎我?他們怎樣,和我無關的一切怎樣,就算我是錯的,我罪該萬死,那又怎麼樣?”
阿絮皺起了眉頭。
蒲一手貼在胸前,目光有些顫抖,“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
阿絮有些難以置信,面前的這個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秋寧嗎?朝夕相處十幾年的感情還是真實的嗎?
“你問我為什麼。”蒲狠一皺眉,身形一閃,幾乎是瞬間移到阿絮面前,用力掐緊她的手腕,沉聲道,“那都是因為你!”
仿佛一道晴空霹靂,蒲的話像一根長槍,狠狠刺穿阿絮的心臟。
阿絮茫然地看向蒲,都是因為我?
鬼使神差地,阿絮抬起一隻手,撫上蒲冰冷的臉頰。她突然覺得很心痛,沒有來由的心痛。
阿絮問她:“秋寧啊,為什麼是因為我呢,我到底怎麼了?既然站在這裡的不是你,那你究竟在哪裡?”
蒲狠狠看了她一眼,突然又笑了,好像夏季的雷雨,陰晴不定。
她把阿絮緊緊抱進懷裡,一下一下輕柔撫摸阿絮的長髮,輕聲細語:“最多半個月這具身體就要腐敗了,我無法再操控它,我原準備那時再告訴你傀儡的事,可沒想到你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阿絮鼻子抽了抽,嗚咽一聲,想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蒲說:“我知道你討厭利用祭品的做法,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後會厭棄我,離開我。我不能讓你離開,絕對不能。”
阿絮閉上眼睛,說道:“我從沒有說過我會離開你,就算我不贊同你利用祭品,但只要是你我都無所謂。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都要瞞著我,既然這只是你的傀儡,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她雙手把住蒲的肩,“秋寧我求求你告訴我,你到底在哪裡?”
蒲把她摟得更緊,一手捧住阿絮的臉,用指腹摩挲阿絮的臉頰,與她鼻尖相抵,小聲哀求:“對不起龍兒,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一千年來所有人都在找我,我還不能暴露蹤跡。但是龍兒你別著急,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很快我就能見到你了。”
阿絮有些懵,抱住她的頭,“蒲秋寧,這是我最後最後一次相信你了。”
“好。”蒲抱著她深吸一口氣,“龍兒,謝謝你。我不會再瞞著你了。”
阿絮反手抱住她,靠在她懷裡說:“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能反悔。”
蒲沉一沉眸子,“我不反悔,但我不會允許你再離開我,絕對不會。”
阿絮嘆氣,“你又說傻話了,我從來都沒離開過你,以後也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蒲收攏手臂貪婪地呼吸阿絮身上的氣息,用鼻子哼道:“嗯,沒有離開過……”
這一晚,阿絮的腦子是空的。非要形容這種心境的話,就好比她做了一萬個假設,一瞬間,一萬個假設被推翻了。她證實過無數個真理,一瞬間,無數個真理都失效了。什麼都變了,可什麼又都沒變。
蒲還是蒲牢,可不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了。睡在她身邊的秋寧只是一具快要腐爛的肉體,十幾年朝夕相處的人很快就要不復存在了。阿絮心底最重要的秋寧到最後只是個空殼,裡面塞了一點靈力,靠蒲牢的意識操縱著,連靈魂都沒有。
真正的蒲牢是什麼樣子的,阿絮不敢去想像,那是另一幅面孔,各方面都完全不同,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全身心地相信她,依賴她嗎?
阿絮把身旁的蒲抱得更緊一點,輕輕吻她的臉和髮絲。或許明天,或許後天,她就再也看不到懷裡的這個人了。秋寧,你知道嗎,我早就無法離開你了,真正擔心對方會離開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阿絮深深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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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來,蒲不知哪裡去了,阿絮揉揉腦袋,昏昏沉沉的。
阿絮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無奈地笑一下,覺得現在想什麼都無濟於事,就此作罷。
她又跑到了昨天去過的地方,轉了幾圈沒看到猶婭人,於是對著天空深吸一口氣,準備喊兩聲她的名字。
還沒喊出口,有人就從她背後砍了她一手刀,“別叫。”
阿絮轉身看到猶婭,吁一口氣,靠在一邊不動,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猶婭蹲在長廊的護欄上,趁阿絮發呆的時候戳了一下她的臉。
“啊。”阿絮猛然一驚,後退一步,看她,“幹嘛?”
猶婭站起身,長發飄飄,“你看起來很糟糕。是因為我昨天說你朋友是傀儡嗎。”
阿絮悶不做聲,過了一會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