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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頭走上前,舉手要扇阿絮耳光,被蒲牢單手鉗住,輕輕用力一捏,骨頭髮出喀啦的碎裂聲,船頭吃痛,額角留下豆大的汗珠,嘴裡不住流出痛苦的呻-吟。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整個船艙。
阿絮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唯有勁風和巨浪的咆哮聲。她卻說:“再有一個時辰,暴風雨就結束了。”又問船頭:“你要帶那些孩子都去美國嗎?”
船頭冷道:“什麼孩子?”
阿絮說:“你別裝傻了,剛才阿紅都告訴我們了。你們是人-販子,把可憐的女孩偷-渡去美國賣掉,你騙我也沒用,女孩就在隔壁,一看就知道你是不是說謊。”
船頭吐了一口唾沫。
船頭說:“你別聽那個丫頭胡說,她是個掃把星,跟她扯上關係就會死。”然後露出猙獰的笑,用另一隻手指著阿絮和蒲牢,陰沉道:“你們都會死。”
阿絮說:“這個人瘋了吧。”
船頭厲聲喝道:“你們都要死!”用力掙開蒲牢,狂笑著跑了出去,“哈哈哈哈,去死吧!都去死吧!哈哈哈哈——”
阿絮搖搖頭,“瘋子。”對蒲牢說,“我怎麼感覺這船很奇怪,連個正常人都沒有?”
蒲牢說:“不知道。但是人類在面臨絕境時是很脆弱的,再加上那個阿紅說之前死了人,他們精神狀態現在都很糟糕,有出格的表現不奇怪。”
蒲牢指著旁邊關押女孩的船艙說:“先去看看被困住的人,送她們回家。”
阿絮說:“秋寧,阿紅是妖怪嗎?”因為辟邪珠只閃了一下,所以阿絮也不確定紅似海到底是不是人。辟邪珠不僅對普通的妖魔鬼怪有反應(特殊情況下,或者遇上修為特別高的妖魔是沒有反應的),對某些邪惡的凡人也有微弱的響應。
蒲牢記得阿絮對靈息辨識很敏銳,反問她:“你竟然分不出她的靈息嗎?”
阿絮也是一怔,想來想去只說:“太微弱了,我反而沒辦法分出來。”若是像岐子蓮那種囂張的靈息她一下就能感應到,但是這個紅似海的靈息……就像飄在海上的一縷煙一樣,斷斷續續,輕輕飄飄,什麼也看不出。
蒲牢說:“如果是未完全成年的低等妖獸,化形之後特意隱藏妖氣,因為氣息太微弱反而更接近人類,估計是你見得少,所以暫時還分不出來。”
“所以呢?”
蒲牢說:“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是人。”
阿絮腳步頓了一下。
蒲牢好笑地看她,“怕什麼?”
“不是。”阿絮指著被鎖鏈纏住的門把說,“裡面味道太重了。”
蒲牢低頭,“我早就注意到了。”打了個響指,鎖鏈脫落,鐵門悄然打開,只露出一條縫,從里傳出腐敗潰爛的惡臭。
阿絮捂著鼻子跟蒲牢走過去,拉開門,裡面癱坐著一群衣衫襤褸的女人,大的二十來歲,小的跟紅似海差不多,甚至還要年幼些。
這是個密閉的船艙,外面閃電打出白光照進來,裡面的人才看清門口站著兩個人,尖叫出聲,抱頭往船艙另一頭拱竄。
阿絮看到船艙深處有一團堆積物,但一群姑娘圍坐在前面擋著,不知那是什麼。
有膽子大的姑娘爬到阿絮腳下,抓住她的腳踝,喘息著說:“求求你,給我點水吧。”
蒲牢把阿絮拉到一邊,有些厭惡地看著腳下孱弱的女孩,說:“你看她身上長滿了紅斑。”
阿絮心頭一跳,船艙里其他人聽到蒲牢的話都驚呼一聲,然後瘋狂地爬向遠離求水少女的地方,口齒不清地說:“把她扔出去,扔到海里去!她是帶上瘟神了!”
“可是……你們所有人,都是一樣啊。”
阿絮的龍眼有夜視能力,即使沒有光,也把所有人的情況都看的清清楚楚。這個時候那些女孩都挪到了一旁,阿絮也終於看明白那堆堆積物是什麼了——是一堆屍體,布滿紅斑,膿水四流,散發著可怖的惡臭。
一瞬的沉默後,船艙里所有人發出崩潰的尖叫,她們用爪子在鐵皮上撓著,又哭又鬧,泣不成聲,阿絮費了很大功夫才聽出大概是“我不想死”的意思。
一般來說,渡頭給“商品”提供的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把大量人聚集在狹小陰暗的空間裡,給糟糕的食物和少量的水,只要有一個患病,立馬就會感染整個群體。但由於這是個暴利的行當,只要保證有一定數量的“商品”成功到達目的地售出,就能輕鬆地賺一筆,所以渡頭絲毫不在乎偷-渡中途的“微小損失”。
可事實上運輸“商品”的貨櫃感染大部分是流行感冒或者其他常見病,稍微治療就能痊癒,很少見到像現在這麼慘的情況。阿絮看著船艙里混亂的女孩,生出一個不好的想法:難道是病毒變種?
蒲牢解開了阿絮的疑惑,她說:“是中瘟。”
“中瘟?”
“不錯,上古傳有‘五瘟使者’,分春夏秋冬四瘟,其上有總管‘中瘟’,能散播各種瘟疫。後因人間行瘟時常伴有怨魂惡鬼,有些鬼魂便與瘟疫結合,除了瘟疫本身的危害,還有怨毒和鬼瘡,凡人染上必死無疑,就是有些道行淺些的神仙也逃不了大病一場,為‘疫中最害’,後人統用‘中瘟’命名。”
“還有四分之一。”忽然有人插了一句,紅似海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
阿絮想起紅似海剛才說的“還有一半”,現在有說“還有四分之一”,難不成說的是船艙里還剩多少“商品”?
紅似海蹲下身,用一個小盅舀水,餵給倒在地上的姑娘喝。
蒲牢問她:“你就這麼跟她們接觸,不怕染上中瘟?”在她眼裡,紅似海就算是個妖怪,也是個脆的不行的小可憐,這種貨色遇上中瘟鬧不好也會一命嗚呼。
紅似海斂著眸子,溫柔地給懷中的少女餵水,問她哪裡不舒服,安慰她好好休息。漁船在巨浪里顛簸,暴動的女孩們連連發出驚恐的呼叫,在此壞境下,襯得紅似海更加沉著冷靜,海風帶著濕氣撲進來,咸腥的海水沾濕她瘦弱的肩背。
“你們不是也不怕嗎。”
蒲牢暗笑,你如何跟我們比?
突然,角落裡一個女孩衝出來,掐住紅似海的脖子,憤怒地咆哮:“你去死吧!你這個瘟神!所有人都病了,只有你沒有問題,你就是瘟神!你把病毒給了我們所有人!憑什麼要我們為你死!”
紅似海閉上眼睛,揚長脖子,等這個女孩發泄夠了,沒力氣了,才慢慢拉開她的手,托著她的頭給她餵水喝,說:“抱歉,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食物可以做給大家吃了,喝點水好好休息吧。”
阿絮問她:“阿紅,渡頭也是染上病死的?”
“是。除了他,船上還因為瘟疫死了很多人,扔進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