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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夏理搖搖頭,“對不起,我不懂這些。”
蒲牢說:“財政大權。”
“非也。”
阿絮說:“那就是兵馬大權!歷史書上講,沒有兵權的皇帝都會嗝屁!”
車廂里出現了短暫的靜默。
“非也,”巨水皎略微茫然,“請問阿絮姑娘……嗝屁是什麼意思?”
“呃,這個嘛,就是被架空權力,成為傀儡。”
“原來如此。的確,這是事實,但這也並非國脈根本。”
阿絮小聲嘀咕:“啊?那到底是什麼啊,錢也不是,軍隊也不是,難道是思想控制?”
巨水皎輕輕搖頭。
靠在車廂門口的阿猙望著前方不斷飛來的白雲,一隻腳垂在空中,仰著臉,任風拂過她滿頭的灰發。阿猙聲音很淡,就像指尖拂過的云:“是一種羈絆。純血王宗和護國靈獸間的羈絆。”
巨水皎舒一口氣,“不錯,正是王宗與護國獸之間的羈絆。國界上的國御道標是護衛國家的根本,道標的力量來自鑲嵌其上的兌頭,而掌控國家中心防禦結界‘兌頭巨核’的守護者正是一國的護國獸,因此也稱其為鎮國靈獸。護國獸與王宗心脈相連,只有純血王宗才能得到護國獸的認可,令其發揮出最大的能力,也只有護國獸和君王同心協力,國家才會安全,得以長治久安。”
伊夏理驀然站起身,神色慌張:“神官你的意思是說,現在君子國的國御道標只是個擺設?!”
“這是只有白靈虎神寺管轄的神官和假王高層才知道秘密,對外一直宣稱假王是哀王的私生子,大宗伯千辛萬苦將其找回,先是立為親王,後對做出公告:護國獸靈王帝白虎已由親王找回,按照律法親王可以登基,但親王為人高尚,決不放棄尋找王子理殿下,等王子理歸來,定當奉還王座!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做了個百官請君的假戲,送他坐上代政王的寶座統治君子國。”
“簡直胡鬧!他若真有伊夏王宗血統就罷了,能把國家治理得這樣好,我要親自去叩拜他!可他若是沒有,怎麼能夠欺騙百姓!沒有護國獸啟動兌頭巨核開啟國御道標,整個君子國就如同張開雙殼的蚌,赤-裸-裸把軟肉暴露在所有危險面前!萬一出了什麼事,妖魔入侵,敵國進攻……”伊夏理捂住臉,頹然坐下,“該怎麼辦……”
“理殿下,”巨水皎跪下身,一手握著法杖,一手覆住伊夏理的手背,“這便是小臣說的絕境,為您封死後路,逼您向前的理由。殿下,您若不回去,一日不稱王,一日不找回護國獸,那麼君子國,就一日得不到真正的安寧,百姓,就一日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青澀的少年握緊雙拳,背微微駝,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只聽見牙齒咯咯作響的顫抖。
巨水皎恭敬一拜:“殿下,請您三思。”起身走出車廂,上了別的獸車。阿猙朝里望了一眼,也走了,走的時候還叫上了什剎。
蒲牢看著他們離開,又看看阿絮,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坐在遠處沒有動彈。
阿絮說:“男子漢大丈夫是不可以哭的。”
伊夏理用小臂擋住眼睛。
阿絮垂著眼,嘴角掛著恬淡的笑:“但是你是在福利院從蛇妖手下救過很多孩子的伊夏,在伯山用鳳凰血幫過阿絮的伊夏,在鬼市穿過高跟鞋和公主裙的伊夏,這麼善良,這麼勇敢,還這麼漂亮,所以現在伊夏傷心了,難過了,是可以哭的。”
伊夏理啼笑皆非,悶聲輕哼。
“我也難過。”阿絮忽然濕了眼睛,一把抱住他,“我跟你一樣的難過,你知道嗎!你說,‘徒有其名,卻不在其位,徒有慈心,卻不具其能,無能的王,就應該被遺忘’。對,說的很對,而且最可悲的是,這不僅僅是無能的王,還是‘被無能的王’。”
聽到阿絮的話,蒲牢揪心的疼。
阿絮拍著伊夏理的後背,哭道:“誰想要做那些事情啊!明明只是想要簡單的活著,卻一路被追著,趕著,不停出來一群人告訴你,你不是這樣,你該是那樣,你要努力,你要拼命,你做不到拼死也要去做到,可是不管怎麼努力,卻連最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再想一想肩上還要負擔那麼多人的性命,真的快要瘋掉。為什麼非得我來做?為什麼是我?有時候真想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可是所有的人都看著你,你往哪走?走不了!”
伊夏理抬起手抱緊阿絮,張一張口,最後除了嘶喊聲什麼也發不出。
蒲牢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撩開車門的紗簾,默默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要改名叫午夜劇場了w
☆、Ⅲ葛天長生篇78
阿絮抱著伊夏理,輕拍他的後背,眼角餘光注意到蒲牢的身影,待她離開後慢慢鬆開懷中的少年,扶他坐下。
阿絮說:“暫時的迷茫和膽怯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允許的。”她抓住伊夏理的手,伊夏理抹了兩下眼角,盡力平息心情,“謝謝你,阿絮。但是我現在真的……很無力。”
“你只是不夠自信。你想想,這從來就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僅憑你體內流的血,你就應該挺起胸膛,信心滿滿地告訴自己,你比很多人強,只有你能調遣君子國的護國獸,別人不行,這是你的血統,你有那個資格。但是,這也是一個因果循環的世界,它變相地體現了公平。也正因為你的先祖比別人的先祖付出了千倍萬倍,開創了國家,現在作為子孫的你才擁有一出生就高人許多的純血。同時,在享受尊貴時,你也承擔了超越常人的責任。”
“是嗎?”
“千真萬確。如果在你認為自己沒有力量的時候,就先悄悄想一想你擁有什麼吧,尤其是別人沒有的東西,非你不可的東西,這樣你會覺得自己有一點點重要。你被人需要,你有價值,慢慢的,心裡會踏實些。”
伊夏理問:“阿絮以前是這樣想的嗎?”
“嗯。”阿絮說,“最怕的是連利用價值都沒了。首先,最重要的是,你要找回一點自信。退一萬步說,就算你不想當王,你鬥不過假王朝政,你治理不好君子國,但是你可以找回護國獸,起碼能重啟君子國的國御道標,保護你的百姓啊。”
“這話不錯!”
“人一受挫就容易看不清周圍,獨自抱起來舔傷,好像全天下都是敵人似的。其實不是這樣,時間長了,原本擔心你的人會看不起你,會失望,原本你的仇人更加看不起你,還沒戰鬥就失敗了。所以你好好想一想,也擦乾眼淚好好看一看,有多少人站在你這一邊,願意支持你,願意追隨你。”
伊夏理眼裡重新亮起光,阿絮把手放在他的肩膀,說:“一個人的王,是王,兩個人的王,是王,一個國家的王,也是王。伊夏,只要有一個子民真心臣服你,就沒有人有資格說你是無能的。我相信你。你和從小養尊處優的王子不同,你體驗過民生疾苦,知道底層百姓的真實生活,只有親民,愛民,才能治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