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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窮極遙塔篇27
最後一個高舉旗幟的士兵走出城門,葛天寅立在橋頭,微笑著搖手。城門閉合,緩緩落下警戒線。
今天和往常一樣,艷陽高照,聖潔的長生花亭亭玉立,街道間樂曲悠揚。
葛天寅在路上遇到一位孤獨的老奶奶,見她行動不便,打算送她回家。
她問老奶奶:“您看不見嗎?”
老嫗的眼珠很渾濁,笑容很慈祥:“是的,瞎了很久了。”
葛天寅說:“下一次我會給您送一些碧湖的水,把它抹在眼睛上就能重新看見了。”
老人委婉地拒絕:“上一次看見陽光時,我的兒子還活著。他以前是出征遙塔的勇士,我勇敢的兒子再也沒回來過。如果我看見陽光,卻看不見他,那種亮堂堂的寂寞令我恐懼。”
“……”
老人的聲音很平緩:“世人都說葛天長生不死,就是肉體腐爛,靈魂也會返回歸墟重新轉生,可是葛天的靈魂也是會死的。”
雖然老人說她看不見,可是葛天寅總覺得坐在身邊的這位老太太正牢牢盯著她的心臟。
“小姑娘,你要記住,這世上有長生,有不死,但是沒有永恆。”
“這……難道不是一個悖論嗎?”
老人用她枯槁的手摩挲葛天寅的臉頰:“是不是悖論我不懂,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
告別老嫗,葛天寅慢慢走在前往王城的路上。她看到路邊帶小孩的婦人嚇唬哭鬧的小孩,說:“再苦,再哭就送你進王城的軍隊,長大以後出征遙塔。遙塔的鋼鐵龍可厲害了,一口吃掉一百隻魂魄和元神,被吃的人連回歸墟重生的機會都沒有。”小孩立馬止住哭聲,一聲不吭。
葛天寅的眉頭漸漸皺起,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王宮花園的浮雕噴泉前,管家降音穿著純白的燕尾服,恭敬迎接主人的歸來。
葛天寅解開長襖的系帶,降音跟在她身後,為她脫下長襖,順手交給身邊的侍女:“公主,熱水已經備好,請問今天您中意香乳還是花粉?”
“花粉吧。”葛天寅取下頭花,一邊松耳墜一邊問:“最近宮裡怎麼樣?我回來的時候看到葛天奕帶軍去遙塔,哥哥呢?”
降音屏退侍女,摁下屏蔽結界的按鈕,跪在葛天寅的雕花銀凳邊,仔細梳理她的長髮:“老臣謹遵公主指令,密切監視宮中一舉一動,自上次族長和少主奕從遙塔回宮後並無異樣。今天早晨少主奕進過一次聖宮,正午時族長先帶一支軍隊出了城,剛才少主奕又帶軍出了城。”
葛天寅把頭花放在水晶盤子裡,低眼:“也就是說,哥哥和奕都去了遙塔?”
降音頷首:“是的。”
葛天寅站起身,一顆顆解長裙的盤扣:“哥哥走之前留什麼話了嗎?”
“族長說這次出征時間不定,期間也請公主主持宮中事務。”
“我知道了。”
葛天寅把衣領退到肩頭,裸著腳踝走到浴室門口,側臉:“怎麼?”
降音滿眼困惑:“嗯?”
葛天寅按下按鈕,門扉合攏:“你出去吧。”
降音望著門上妖嬈的人影,垂垂眼,彎腰:“是。”
嘩啦——
她立在浴池中央,偌大的水池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倒影。葛天寅把木盆舉過頭頂,再次倒下混著花瓣的清水。頭髮濕漉漉地貼在光滑的肩背上,大腿泡在熱水,上身瑟瑟發抖。
她閉上眼睛,抱住自己。
葛天奕說捨不得離開葛天城,因為每一次出征遙塔,他都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看到城裡的鮮花。葛天寅又何嘗不是?她捨不得寶貴的生命,捨不得離開心底的人。每一次接到葛天黎的任務,每一次瞞著葛天黎偷偷做事,她都害怕得要命。
但是她必須去做。
降音端正地坐在客廳,聽到浴室門咔噠一響,抱著浴巾走過去。
葛天寅已經穿好衣服出來了。
降音微微一怔,來不及為她擦乾頭髮:“公主,您這就要出門?”
葛天寅快速地轉身,把門帶上。透明的水晶將兩人分隔,四目對望。
葛天寅說:“我想一個人走走,心情好些了就會回來。”
“老臣陪您……”
“千萬不要跟來。”葛天寅貼在門上的手指一根根抽離,“我現在心情很糟,你要是不聽話,我會罵人的。”
“公主!”
滿城的長生花都在微笑,向著太陽,努力地生長。
寬闊的白石道上落滿潔白的花瓣,一落腳便會陷下去。
葛天寅在聖宮前躑躅一會,眼眸一沉,找到上次星漩風暴時震裂的封印缺口,悄悄潛入。
缺口開在側殿,側殿對面是懺悔室,穿過懺悔室,是準備禮拜的大堂,從大堂左門往後,是布滿琉璃畫窗的禱告長廊,然後一點點往前走,往前走……
每次經過長廊,葛天寅總會在長廊盡頭的石像前駐足片刻。說不出原因,總覺的靠近這尊石像,心就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或許,這便是石像的本尊——至高無上的“長生殿”——的魅力。
繞過石像,在聖殿的背後有一間寬闊的密室,裡面存放著葛天族的歷史和秘密。
葛天寅匆忙翻閱書卷,還差最後一卷便能補全整個故事了。她的手指冰涼,哆嗦著分不開書頁。她聽不見自己的呼吸,也感受不到心跳。葛天寅甚至懷疑自己的腦子是否是清醒的,生怕記錯一段內容。
一切有驚無險。
葛天寅記下了最後一段史記,又哭又笑地合上書卷,放進書架。她用雙手捂住臉,張大嘴,急促地喘氣,然後顫抖著倒在牆邊,扶著牆一點點往外走。
走出聖殿,來到石像前。
葛天寅歪歪頭,頭腦恍惚,用力揉眼睛。她慢慢轉身,昂起下頷,視線穿過昏暗的光融入暗沉的陰影,裡面藏著石像的臉。
“原來、原來你真是深藍的……”
嗒。
哈啊——葛天寅陡然睜大眼,瞳孔縮成一點。
粗糙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我發現你了,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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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一行已經離開長空島範圍,搭上到鶴民國的航船。
甲板上稀稀落落站著幾個人,阿絮趴在護欄上張望,頭頂飛過蔚藍的影子,長空藍龍低低長鳴。藍龍帶過的風掀起浪花,濺濕了乘客的衣衫。
阿絮護在蒲牢身前,捂住她的兩隻耳朵。蒲牢閉了一會眼睛,捏住她的手輕輕放下:“誒,我好像沒事了。”
“這回恢復的很快啊,以前聽到鯨鳴一類的聲音你都會緩好一陣。”
蒲牢說:“不知道,但是剛才真的沒有太大感覺。”
阿絮開心地笑:“這是好事。”
“看!是白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