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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海面上露出彎曲的海岸線,三兩隻白鶴單足著地,高昂長頸四處張望。
蒲牢驚訝道:“這鶴體型好大。”
阿絮附聲:“是哦……”她拉著蒲牢跑到甲板前端,抓住護欄往前撐,伸長手指:“白鶴身下有人。”
慕常羽的聲音隨著海風飄遠:“他們在開河道。”
遠遠望去,海岸邊緣猶如梯田,河口在此匯集,水流層層下落融進汪洋。白鶴小幅度地踱著步子,身下的小人跟著它的足跡行走,每過一級水台便開一道水閘。
阿絮敏銳道:“那些就像小兵一樣,跟在白鶴屁股後面跑,怎麼像是被自己養的異獸使喚?”
慕常羽努努嘴,說:“你錯啦。”
阿絮詫異:“我錯了?”
慕常羽下巴貼在交疊的小臂上:“鶴民國鶴民國,國民是鶴,不是人。”
聽得這話,阿絮心裡有點怪異,等入了鶴民國的航道,她漸漸弄明白了這份違和感的來由。
河道兩岸是巍然的斜面大堤,堤面鑿了許多洞,仔細一看,每一個洞穴都是一個哨崗,裡面守著矮小的士兵。地面上也有很多地穴,每個洞口都安置有一塊大石頭,刻著洞穴主人的名字。鶴民國的人族體型矮小,大多蝸居在地穴。
小矮人們被白鶴奴役,植樹種田、建造房屋,什麼累活髒活都由他們干。
每逢異國船隻經過,河道附近的矮人就會趕來湊熱鬧,探著小腦袋,投來羨慕的目光。
蒲牢轉身走向船艙。
阿絮追上去:“不舒服嗎?”
蒲牢說:“我的身體沒事,只是覺得被那些小人望著很彆扭。”
阿絮低頭:“我也覺得身上起雞皮疙瘩。”
航船停泊,旅人陸續下了船。
一隻白鶴踱步過來,彎著長脖子看著一眾矮小的旅客:“請到前面的政館大廳辦理國境和審核手續。”
慕常羽帶頭,阿絮她們都跟著她走。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有人驚呼:“捉小偷!”
阿絮扭頭去看,只看到左顧右盼的茫然旅客,根本沒有逃竄的小偷。
一道洪亮的男聲響起:“在這裡。”
阿絮又轉頭望,蒲牢抱住她腦袋轉回去:“別瞎轉,跟著羽神別丟了。”
“噢噢。”
白鶴腦袋一擺,騰地飛到隊伍前端,一爪按住灰撲撲的小矮人。
白鶴腳邊沾著一個身形健碩的青年,扎著長長的馬尾,穿著暖色的毛衣和純白的風衣。
白鶴說:“謝謝你幫忙,小伙子。”
“客氣。”
青年拍拍身旁猛獸的甲冑,牽著韁繩往前走。
阿絮眼角的餘光掠過,在熙攘的人群里捕捉到被人影切亂的青年的背影。挺拔的身姿透著溫暖的氣息,乾淨利落的穿著,還有隨著步伐晃動的長髮……
如果他還活著,一定就是這樣。
如果,如果……
如果?
“子——”阿絮扭著脖子,話還沒喊出口就被蒲牢拖著左轉。
蒲牢瞪她一眼:“幹嘛呢?”
阿絮低低眉:“眼花了。”
蒲牢揉她的頭髮:“在這你能認識誰啊,別亂跑,聽見沒?”
“嗯嗯,我知道。”
一座山被劈成兩半,中間的空隙修滿長橋棧道,白鶴立在山谷,人們循著棧道盤山而上,找到對應的大廳辦理手續。
政館出入境廳。
慕常羽目瞪口呆,一秒後瞬間開啟暴怒模式,她把印著白桃的公文書重重拍在白鶴面前:“你看好,我這可是長空島主親自簽的免簽證!在鷺海中心,東西南北往來,哪個不得守著長空島的規矩?!白桃島主親自做主,你鶴民國居然說不能放?!”
白鶴也著急:“姑娘,長空島主的公文自然有效力,可是你們是要去墟西,墟西是什麼地方?那是隨隨便便能去的?你們要是去其他地方,我肯定二話不說,立即給各位放行。”
“啊!氣死我了!”慕常羽瞪眼鼓氣,“氣死我了!”
阿絮安慰她:“好了好了,過不了就算了,總有辦法啊。”
慕常羽敲著桌子大聲說:“我問你,現在去墟西必須要什麼文件?”
白鶴咂咂嘴,答道:“葛天城的特批。”
慕常羽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他奶奶的大腿毛!”
阿絮倒吸一起,抱住她:“小羽毛,你別衝動。”
慕常羽說:“以前出入境什麼時候要葛天城點頭?鷺海中心從來都是長空島的管轄範圍!”
白鶴說:“姑娘,你說的那是兩百年前的事了,現在都聽葛天的啊,就是長空島那也得敬著它。你就別在這為難我了,要麼拿葛天的通行文牒,要麼回家,不然你跟我這耗著也出不了境啊。”
“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白鶴揚長脖子:“下一位!”
修長的腿蹬著墨黑長靴跨進門,骨節分明的手指伸進背包,夾出印滿長生花的文牒,擱在桌案。
青年別過頭:“你們要去墟西?”
☆、Ⅳ窮極遙塔篇28
青年詢問他們:“你們要去墟西?”
慕常羽有些懵,沒想到:“啊?哦,嗯!”
青年略一低頭,把文牒遞到白鶴身前:“帶上他們,記在我名下。”
白鶴被葛天文牒嚇得啞然,立馬給他蓋章,然後點頭哈腰地送一行大神離開。
慕常羽打量青年,向他搭話:“大兄弟,謝謝你啊。你也去墟西?那個,你和葛天什麼關係啊?”
青年牽著坐騎走在前面:“我在雲遊,去哪裡都行。我跟葛天沒關係,只是喜歡到處走,辦個通行證,方便。”
“哈哈,是這樣啊,大兄弟你還真是風雅啊。”
阿絮走在後邊觀察青年的背影,心臟跳動:這不就是那個幫忙抓小偷的男人麼,剛才沒看清他長什麼樣,不知道他是不是……
這麼想著,阿絮跑上前,轉身,一抬頭和青年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那是一雙黑色的眼,寧靜的黑色,猶如浸透清水的黑曜石。
清水中的黑曜石微微泛著幽幽的藍。
不是他。
不是和她從小鐵到大的岐子木。
阿絮侷促:“我、你——不好意思,剛剛遠看以為你是我一個朋友,所以……”
青年停下腳步,靜靜注視阿絮,淡淡牽起嘴角:“現在呢?”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青年溫和地笑:“沒關係,現在認識了。”
阿絮啊一聲,不知該回什麼,隨意接了句話:“那個通行文牒,謝謝你。你都出境了,肯定往墟西走吧,打算去哪裡?”
青年頓一頓,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