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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東青似是諷刺地勾起嘴角,“我很好,他……很不好。”
阿猙目光微顫,手貼在棋盤上,“玉朗……有份遺言,請務必轉告給他。她說不用等了,那枚龍珠……也不用交給海神了。”
“他已經不在了。”
阿猙呼出一長串白氣,緩緩抬起頭。
海東青張大口,從喉嚨里擠出干啞的哀嚎:“沉瞼已經……不在了。”
阿猙深深閉上眼睛。
海東青突然站起身,走到阿猙身邊,噗通跪下,匍匐在她腳下,嗓音喑啞地喊道:“主公她還在是嗎?請您告訴我,主公她還活著是嗎?”
阿猙喉嚨乾澀。
“主公她……究竟去了何處!為什麼,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沉瞼他,沉瞼他一直堅守著,相信著,從沒有忘記過使命!可是為什麼……”
阿猙長舒一氣,扶他站起身,眉宇下沉,定定道:“你的主公,她一定會來的。我在這裡,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海東青怔怔的看著她,“主公……”
阿猙說:“但是,雄庫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努魯兒山的神龕是怎麼回事。還有柳夜生,沉瞼的內丹為什麼在他身上?”
海東青的面色漸漸陰沉。
阿猙繼續道:“還有醫院裡,那些病人腦子裡的‘墨猴’,究竟是誰給的。”
☆、葛天長生篇-29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古柳修成的神木仙,他很善良,也十分溫柔。
他有一頭海藻般捲曲的蓬鬆長發,淡淡的青色,伴著新綠的嫩芽。他笑起來的時候,柳葉似的眼睛會完成可愛的月牙。他的膚色白淨,宛如凝脂,甚至比羅剎國最美的歌姬還要柔嫩。他的瞳色很淺,在陽光下會微微閃光,一點點變成柔和的碧玉,又像純粹的琉璃珠,向人婉轉地傾訴衷腸。他的眼瞼描著淺淡的銀白,斂下眸子時,就像星屑沉落在寧靜的月亮灣。
“多麼美麗的眼睛啊,沉瞼沉瞼,人如其名,漂亮。”那個女人如是說道。
神木仙溫柔地笑,緩緩蹲下,匍匐在她身前,恭敬道:“多謝大人讚美,沉瞼感激不盡。”
女人說:“修煉萬年,對於現世的靈體來說真是非常辛苦的事呢,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生在凡塵,還如此孤苦伶仃。”
沉瞼聲音柔和道:“因為大人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也有活動自如的能力,所以無法明白吧。草木這類靈物,一旦出生,除非外力強迫,便再也無法選擇。”
女人靜默。
沉瞼卻微笑著說:“無法選擇拋棄誰,也無法選擇逃走,草木唯一能做的事,只有默默的守候,一年,兩年,直到萬年。所以對於沉瞼來說,即使再孤單千萬年,也沒有太大關係。只是希望,我能盡畢生所能,庇佑我的子民。”
女人嘆道:“你真的是一位偉大的地野仙(即沒有加入天帝神籍,不受神族承認,由妖怪修煉而成自願保護人類的地仙,雖是地仙,但由於沒有神籍,所以一旦失去人類的信仰後就會逐漸消亡),明明那麼拼命修成了仙元,卻要把自己奉獻給無知的凡人。”
沉瞼笑得很開心,“我想,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吧。養我長大的山,為我澆灌的山民,還有每天向我祈禱的善男信女,我始終放不下他們。”
女人說:“仁慈和施捨,總有一天都會化為業障,反之吞噬原主。沉瞼,你願意為你的單純的執拗付出代價嗎?”
“回大人,沉瞼問心無愧,亦無怨無悔。”
女人笑了一聲,無奈道:“我本是看中了你,想收你做侍從,可沒想到,我還沒開口,就已經被你拒絕了。”
“萬分抱歉。”
女人說:“我既相中了你,自然不會虧待你。我欣賞你,願意每隔一年來此山村為你加持言靈生符,助你修煉,望你更上一層樓。”
“謝大人。”沉瞼彎腰道,忽的從身後拉出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娃娃,羞赧道,“大人,我這兒有個不聽話的弟弟,爭強好勝,只怕留在我身邊難有作為,是以懇請主公教導。”
“哦?”女人看向小孩,這小男娃濃眉細目,神情冷峻,眼裡透著一股子狠勁,女人問他,“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直直看著她,一個字也沒說。
沉瞼無奈地笑,把他牽到女人跟前,低聲道:“雄庫魯,還不快跟玉朗大人請安。”
雄庫魯冷漠地看著龍玉朗,就是不說話。
龍玉朗笑道:“無妨,這種小孩,打一頓就老實了。叫雄庫魯是嗎?”
沉瞼微笑著撫摸雄庫魯的發頂,“嗯,他是只小鷹,親鳥被獵戶殺害,獵戶穿山的時候遇到黑熊,慌亂中把他丟在樹下,我就撿了他回家,教他修行,一直養到現在。”
沉瞼矮下身,右手撫上雄庫魯的臉龐,溫柔地問:“雄庫魯,還記得我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雄庫魯面無表情地說:“沉瞼說,雄庫魯是萬鷹之神,沉瞼想要我成為凌駕所有神鳥之上的戰神,做蒼鷹的海東青。”
沉瞼說:“雄庫魯,鷹和樹是不一樣的。樹一輩子只能守在一個地方,但是鷹,從一出生,就註定要去翱翔。”
雄庫魯抱緊沉瞼的腿,“我不要翱翔,我要在沉瞼身邊。”
沉瞼拉開他的手,嚴肅道:“雄庫魯,我們做個約定吧,等到你真正成為海東青的那一天,就回來見我吧。你會是一個英雄,帶著你的仰慕者,為我修繕神廟,繁榮香火。”
雄庫魯還是抓著沉瞼不放,兩眼直直地望著他。
龍玉朗笑了笑,一個手刀把雄庫魯劈暈了,扔到雪燕飛轎上,她問沉瞼,“作地野仙,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沉瞼向她欠身,“請大人放心。”
龍玉朗遺憾道:“可惜啊,你這樣善良又溫柔的大美人……真的不願跟我走嗎?”
沉瞼面上一紅,“大人又說笑了,我雖陰柔,到底也是男兒身。”
龍玉朗爽朗一笑,“哈哈,既然知道是玩笑話,你又何須放在心上?沉瞼,日後若是人類遺棄了你,你記得一定來找我,我定會為你驅除地野仙的咒縛,免你消亡之災。你以後有任何困難,也記得隨時來找我,我一定為你做主。”說著,她提起轎子上的雄庫魯,笑,“至於這隻小鳥,你放心,我會好好調-教的。”
“謝大人。”
龍玉朗帶雄庫魯乘著飛轎飛向遠方,雄庫魯從昏睡中醒來,焦急地朝後望去,大聲叫著:“沉瞼,沉瞼!”
龍玉朗坐在一旁啃著桃子,問:“你想回到他身邊嗎?”
雄庫魯狠狠瞪她。
龍玉朗湊上前,捏住他的下巴,邪魅地勾起嘴角,“對,很好,就是這個眼神,憎恨,痛苦,又充滿力量,哈哈哈哈!小娃娃,想要再見他,就變強吧,成為真正海東青。”用力按下他倔強的頭顱,狠道,“我會教你戰鬥,給你力量,而你,首先要學會怎樣在主人面前下跪,怎樣卑賤地低頭。記住,我是你的主公。”